素食主義 - 陶傑

素食主義 - 陶傑

女人在年輕的時候,嘗試一下奉行素食主義,對她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不是因為健康──二十一歲的年紀,她不必擔心脂肪和膽固醇,而是因為生活的信仰,在約會的時候,她會先讓她的小男友嚇一跳:菜譜上的芝士焗龍蝦和西冷牛排,她一樣也不要。她的執着,先是令他有點手足無措,然後他想聽一聽:她到底受過什麼刺激,如此年輕就看破了美食的一點點紅塵。
這時她該記住,要保持一絲神秘的低調:不,不是因為失戀過,也不因為八歲時經過菜市場看過殺雞的場面,只不過你不想傷害生靈,或者,Putitthisway:你不想吃任何有父母誕生的生命。
他本來想以專家的姿態跟你辯論:你可知道番茄、西蘭花、雞蛋,其實都是生命呢?這樣一個理由,就把他的挑戰通通堵住了:蔬果是種子長出來的,並無父母,雞蛋是一隻沒有受精的卵,因此,你的素食主義擁有完善的理論根據,你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你的潛台詞是:如果你想追求我,也像我一樣素食吧,只吃沙律、黑麥麵包、洋葱湯,加一杯礦泉水,一隻蘋果,一道人淡如菊的菜單,是愛情的一張入場試卷。
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會輕輕歎一口氣,第一次約會,就跟你一樣,只叫沙律,不叫他心愛的牛排,雖然他的沙律會附帶兩片西班牙亁火腿,原諒他吧,他畢竟是一個男子漢,即使妥協,也不得不殘留一點尊嚴。
他會有點不情願地跟隨你素食。你問他:可有考慮清楚呢?一個素食的女孩子,對於閣下,會不會有點沉悶而Anti-social,你告訴他:你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後悔的。
對於你的咄咄逼人,他有點不自在,幸好他有一點急智:「怎麼會呢?對着你一張臉孔,我只吃點蔬菜,就已經全都飽了,你沒有聽說過有一句成語,叫做秀色可餐嗎?」
難得他的嘴巴像抹了一層橄欖油,這樣的男人,更加不可掉以輕心。再者,愛情是什麼呢?終究是天荒地老的一生的追隨。當素食成為你的宗教,而你漸漸佔據了他的心房,成為了他的信仰,為了一場日殞星沉的癡戀,叫他用一把尖刀在他的胸膛刻下你的名字他也辦得到的,何況一夜之間,為他心愛的人放棄肉食?

素食令你蒼白而清麗,在一個縱慾的城市,令人擁有獨立的性格。如果他堅持不下去,最終還是要回歸三分熟帶血的神戶牛柳或石頭燒灼的醉蝦,那麼讓他離開你好了,你用餐巾抹一抹嘴角,揚手呼喚侍應過來埋單,當你擁有大把青春,當然有選擇Menu的自由。
如果他竟跟定了你,那麼不妨給他一個驚喜:三年後,在他生日的那一夜,約他在第一次相見的餐廳:你居然叫了一客牛排,然後告訴他:素食期結束了,由今夜起,你進入人生的另一階段,我們一起吃牛肉吧。
很無聊的遊戲,是不是?但有時無聊是一種情趣,只要你十分年輕而美麗,就擁有一張任性而又炫耀一點點個性的通行證。一個美少女,素食兩三年,是很好玩的。只有你鎮得住他,今天向東,明天朝西,他都乖乖服從,只因為你的美貌,永遠是他心中的一盆凱撒沙律,而不是豬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