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魯迅 - 陸俠(媒體工作者)

家裏的魯迅 - 陸俠(媒體工作者)

一九三六年魯迅去世時,周海嬰年僅七歲。七十年來,周海嬰只是作為魯迅的兒子這麼一個符號和「花瓶」而存在。「在法理上魯迅應該就是我的親人,在感情上也是我的親人,可是現在卻感覺這個魯迅離我很遙遠,好像幾乎已經不是我們家裏的人了,我背負着魯迅兒子的重負卻幾乎不能直率的表白。」在前不久上海書展《魯迅與我七十年》的新書發佈會上,周海嬰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周海嬰說,四九年以後,魯迅受到了來自政治意識形態的特別重視,被刻畫成「一個喋喋不休、拿着匕首和投槍的戰士形象」,「雙眉緊蹙凝重」的革命化、戰鬥化的空洞形象,沒有個性和生活。「這樣的魯迅並不是非常真實的。」雖然周海嬰和魯迅相處只有七年,但童年的記憶應該伴隨着他的一生。

套用一句俗話來說,我們這一代是讀魯迅的文章長大的。除了魯迅本人的著作,我還讀過不少魯迅的朋友許壽裳、學生蕭紅、徐梵澄的回憶文章,大凡與魯迅有過直接接觸的,他們筆下的魯迅,確實如周海嬰說的,「是個愛開玩笑、非常幽默和藹的人。」
在所有回憶文章中,我覺得最精彩的就是徐梵澄的那篇《星花舊影》。年輕的徐梵澄在魯迅面前誇耀他家鄉湖南的山水:瀟湘八景之類,真是好啊!是自古有名。而紹興……沒有什麼吧?「唉!你莫說,到底是『山陰道上,應接不暇』,也有些好風景!」魯迅回答說。「通常先生筆下攻擊對方,當然是異常尖刻,但談話中論人,卻非常平恕。」談到某人,魯迅總是先說一句「是好的」或者「不壞」的總評,然後再細加分析。說及楊仁山的佛學,魯迅說「是好的」;陳師曾的畫,「是好的」,其刻圖章也「不壞」;沈尹默的詩詞「是好的」,其字,也「不壞」。諸如此類。這樣的對話時常在魯迅的家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