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生雜文︰紅拂夜奔,綠珠墜樓

孔捷生雜文︰紅拂夜奔,綠珠墜樓

李靖、紅拂、虯髯公為隋朝末年的風塵三俠。卻說布衣李靖來投司空楊素,楊與李靖一席談,發覺此人文韜武略,決非池中之物。不過楊素老邁年高,已無他想。李靖頗覺失望,殊不知有知音在旁聆聽並為之心折,她就是楊素府中的歌姬紅拂。怏怏不樂的李靖回到住處,忽聞敲門聲,竟是紅拂夜訪。紅拂願以身相許,隨李靖闖蕩天下……
如今「紅拂夜奔」又有摩登版了──安徽宣城市委副書記楊楓儒雅博學,與「宣紙之鄉」頗為匹配。某日楊書記與宣城一賓館經理鄒氏結識,美婦鄒氏已羅敷有夫,兼且三貞九烈。文質彬彬的楊書記與鄒婦不談風月,只訴說自己和妻子的恩愛之情,卒令鄒婦深為感動,即便楊書記已遠赴北京行政管理學院進修,她亦魚雁傳書,矢言此身非君莫屬。楊遂欣然接納。孰料鄒氏事後發現楊書記已有六房「二奶」,於是醋海翻波。但楊書記豪情沛然,謂:大丈夫處世誰無三妻四妾!鄒婦再度為之折服,便接受書記冊封,位列首席二奶,並負起「科學管理」其他六房小妾之責,分派六個手機,安排「輪值更次」,也好雨露均沾。
寫到此間,便要解說「綠珠墜樓」的典故了。晉代富豪石崇有愛妾名綠珠,權臣孫秀慕其美色而求之,不果。孫就構陷石崇,並「矯旨」(偽造旨書)捕殺。大禍臨頭之際,石崇歎曰:「我今為爾得罪!」綠珠泣道:「當效死於官前。」遂墜樓自盡。「綠珠墜樓」便被後世喻為女子以一死報知己。

惜乎宣城鄒婦以「紅拂」始而不能以「綠珠」終。鄒氏原係真心一片,竟為楊書記物色了第八房情婦,把本賓館的酒吧女郎招入二奶團隊。豈料徐娘風韻終不敵「吧女」媚功,頭牌席位易手。鄒婦終於翻臉,楊書記長達十一年的貪墨史原本密不透風,卻「潰於蟻穴」,鄒氏變節,整個二奶團隊失控,群雌粥粥……楊書記當有此歎:「我今為爾得罪!」卻無一妾為他墜樓自盡了。
和楊案雷同的還有更為轟動的「王守業案」。王為中國海軍副司令員,新近被革職查辦,原來他家財高達一億幾千萬元,大部份是他任總後勤部副部長和基建營房部部長時狂貪暴斂之所得。王守業本係軍幹子弟出身,儼然混世魔王,酒色財氣樣樣精通。京城八旗子弟無不知曉他的獨門絕招──王守業掌控全軍基建大權,在所有建築材料和專項承包的談判中,對方報價,王守業從不殺價,反而抬價,條件是要給足回扣,盡入私囊。
巨貪王守業倘非與情婦撕破臉,豈會東窗事發?王副司令員養有五名二奶,個個都是軍中花魁,其中三人來自軍隊文工團,其餘二人均係軍隊中樞部門的機要員。其中某二奶為王守業生下一子,王許諾給贍養費加掩口費,卻食言而肥,自己億萬身家,卻只肯給區區一百萬。該二奶便憤而告發,並串聯其他二奶去海軍司令部門前發傳單,卒把負心漢一舉入罪!
哀哉世情翻覆,時下的摩登女性縱有紅拂之情,再無綠珠之志。非但做高官做得言而無信,盜亦無道;連二奶也劣質化,有錢則有情,無錢則無義。
誠如同魯迅《風波》裏九斤老太所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