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cci怪客 - 陶傑

Gucci怪客 - 陶傑

國泰航機出現Gucci奇女子,把一隻Gucci手袋抱在胸前,空姐請其把Gucci手袋放在行李架、座椅底,她死抱不放,大吵大鬧,勞動警察上機,把該婦人連手袋驅逐下機。
從前有一張年畫,叫做「年年有魚」,畫着一個穿紅肚兜的大胖娃娃,把一條大銀鯉魚抱在胸前,四條肉滾滾的白肉膀子,一隻胖腳還戴着一隻金環,叫人一看就心花怒放。
飛機上的這個女人,是容易招惹偏見的:或許Gucci手袋,除了是真貨,還有所謂感情價值,即SentimentalValue,例如老公剛剛逝世,手袋是十年前夫妻拍拖遊花都時冇錢的先生Onelife,onelove買贈的定情信物,今日手袋裏裝着他的骨灰。
人非草木,這位女士絕非拜金,她眷戀的是一段舊情。在這個人慾橫流的世界,重情的人太少了,而且難得地有一分執着,這一幕,如果女主角是林青霞,逝世的男主角是秦漢,放在一齣文藝片的結尾,肯定叫人盪氣迴腸。
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吧,現在看看空姐的立場:她抱着一隻Gucci手袋,一定很有錢,然而空姐們風雲過眼,往來見過大人物,知道真正的有錢人,即使拎着一隻Gucci,也不會搭經濟艙,只會乘頭等。即使買不到頭等票,改乘商務艙,一隻Gucci手袋只會往地上前面一擱,拉鏈半打開,露出一隻粉盒,一枝Chanel唇膏,踢飛一雙銀色的Ferragamo高跟鞋,塗了寇丹的兩腳,就擱在Gucci袋上,復以一隻戴着卡地亞金鐲子的雪白手臂,支着腮,很優雅地睡着了,從右側三十度的角度來看,那個睡姿有點像麥當娜,這一切,很老土的一名詞,就叫做配套。

這時,叫空姐領班過來,亦即Bursar,耳語十分鐘,開一場機艙行政管理臨時會議,Bursar經驗老到,閱人無數,她會建議:妹妹們且冷靜一下,暫勿叫醒她着她把手袋擱上行李架,這個女人有點面善,好像一年前在頭等艙包過三行座位的微軟老板蓋茨手下的那位亞太區CEO,或許大有來頭。
提着Gucci手袋,又坐EY艙,前後都是旅行團三千八百八十八元四天東京福岡鎌倉六七個城市豪華遊的乘客,鄰座的一位像巴士阿叔,對座的一個貌似薛家燕的師奶在叱喝小孩,甬道末端的廁所長龍由第四十七排延伸到第十八排,遍地都是華文報紙的娛樂和財經版,在這樣的環境裏,閣下死抱着一隻Gucci袋,如果我是空姐,心情不好,我當場判斷:這個手袋是羅湖城產品,價值人民幣二十元。
這就不客氣了,人畢竟是現實的動物,現實不是一種美德,也不是罪行,尤其是飛機上執勤,像今日的A1座位,只認一位VIP,就是曾蔭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