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 鄧達智

媽! - 鄧達智

每個母親最快樂的時刻:
看到剛生下的兒女,第一眼,兒女牙牙學語叫出第一聲,「媽!」
期望聽到兒女最後一聲喊媽,亦是作為母親最傷痛亦是最喜悅的一刻。
因為兒女仍有一口氣叫她,不知道在人世間可有下一次聽到如此甜美的聲音。每次進入病房,走近病牀,緊張然而克制;聽到二姐巴辣沙啞的聲音喊出「媽,你好!」
她便如釋重負展露人性最基本最單純的微笑。
二姐的聲音有時比較弱,媽聽失了;便會執着她的手,輕問:「Judy今天仍未叫媽……」
撐起精神,以她一貫硬淨的語氣,再叫一遍:「媽,Hello!」
叫完,母女二人牽着手笑起來了。
來到生命最後的時刻,從期望她病去神回到再長多三、五、七年去到一年半載……大勢已去,其實在親人放棄希望之前她早已安排後事,以宗教儀式,誰人扶靈,誰人為她說幾句話,要求火化日後待丈夫去後一起撒在Kingston他們昔日上課Queen's大學湖邊……等等。

她早已看通看透亦明白上天賜福讓她比醫生預期活長了好幾年看到夏家兩個小朋友都過了二十一歲,成材。所以身邊幾乎每一個親人每一個同學朋友悲不成聲或眼淚不停打轉,她卻始終在我們前面沒有掉過半滴淚,反而很Jolly地笑着;只要有多半點精神便為我們說笑話,安慰着最傷痛的母親,丈夫與孩子。
入夜了,醫院靜下來了,仲夏多倫多反常近四十度攝氏的溫度也涼下來了,除了看望着她每一刻的丈夫孩子,我們都要回去更加不能讓母親看到她彌留一刻得着最深傷痛。
母親一再給只剩下一半體重早已脫離了她本來面容的女兒一次又一次擁抱,要求她再喊一聲媽。
女兒很乖,「媽!」厚厚的一聲。
然後媽一再要求保證;「媽明天大清早再來,你要大聲叫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