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訪談錄》發人深省的灰色地帶雖多,令人忍俊不禁的故事也不少,像查建英死纏爛打逼甘陽招供的文藝青年集體裸泳事件。話說當時北京有個集學術界精英於一爐的「文化:中國與世界」編委會,做學問的青年既激烈也狂妄,當頭頭的甘陽自己就不諱言:「有一次,大家坐一小巴汽車,一塊到密雲水庫玩,路上有點危險,徐友漁就大叫:這車翻下去中國文化就全沒了!」我馬上想起,卡美柏葛莉雅聽聞蘇珊桑塔表示不知她是何方神聖的反應:「她老太太不是說自己研究美國文化嗎,怎可能不認識我?我就是美國文化呀!」
消息靈通的查建英一聽到密雲水庫眼睛可想發亮,立即打蛇隨棍上:「聽說有一次你們還一起跑到密雲水庫裸泳去了?」被訪者顯然心虛,以一句「哎呀,這是後期了」帶過,但盡忠職守的訪問者毫不放鬆,隔了幾條問題繼續追索真相。於是太極拳又來了,天南地北扯了一大堆,眼看恐怕無可遁逃,只得從實招來:「啊,就男男女女都裸泳,不像話,當時也沒有什麼,但後來傳得很厲害。」是的,脫清光游泳確實沒什麼,只有喜歡引導讀者想入非非的香港狗仔隊才當它具頭條價值,然而如果不是心裏有鬼,怎麼強加道德批判之餘,還忙不迭鄭重為自己洗脫?聲明那麼牽強:「我懷疑我那時候不在,是不是我到新加坡開會去的時候。」
不省油的燈非常透亮,老半天後輕輕舊事重提:「你一不談政治,二不談性──裸泳也就那麼一次嘛──你搞純學術,他控制你幹嗎?」大名鼎鼎的被訪者給門外漢的印象,或者不外「乜甘陽原來咁樣」,但這篇訪問肯定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