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偉大」形容披頭四,異議肯定沒有,當初被保守派貶為反斗星的利物浦青年,早就穩坐二十世紀樂壇至尊寶座,打風打唔甩。選「一百零一首最偉大披頭四歌曲」名額那麼多,簡直無所不包,似乎缺乏挑戰性,但眼睛在倒數名單上掠過,仍然感到刺激。
《生命中的一天》排第一眾望所歸,接近六八年暴風雨前的不是寧靜,而是一種不安的騷動,由哀傷的「我今天聽到新聞……」到鋪天蓋地的管弦樂,完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我一直覺得它的預言意味和同期電影《二零零一年太空漫遊》相似,流行文化的藝術家以個人感性為時代求到一支靈籤,透着靈媒的神秘和鎮壓力。分別是,史丹利寇柏力克在象牙塔裏排命盤,約翰連儂於紅塵中合指測算,一個冷若冰霜,一個艷如桃李。有趣的是一陰一陽內應外合,探熱針量出同樣的體溫。有幸在那班列車上與時俱進的一代,固然忘不了轟轟烈烈駛向火紅革命的興奮,後輩翻閱近代史,也無一不心馳神往。
排第六的《有生之年》(InMyLife)很容易被精神不集中的業餘披頭四聽眾誤會,以為是《生命中的一天》的簡寫,其實馮京馬涼兩不相干。我對《有生之年》情有獨鍾,因為有一個時期幾乎天天聽茱迪柯靈絲的版本,是那段日子的主題曲。她把男性遊戲人間的風涼轉化成情深款款的溫柔,明明是情場浪子洗脫朝秦暮楚的狡辯,卻不但唱得天經地義,而且引人下淚:「這些地方各有歷史,同遊的愛人朋友我仍然掛念,有生之年,我一一愛過……雖然知道對從前的人和地感情不會淡化,我時常停下想起他們,有生之年,我愛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