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足球,看本地的電視轉播要滅音,把一眾本地明星、閒人、CEO等兼職「球評家」的噪音和廢話通通隔濾掉。
但遠在柏林,球賽現場的氣氛卻很動人:中鋒搶球時,觀眾席上氣壯山河的歡呼、完場前分秒必爭節奏鏗鏗的戰鼓、口哨和笑罵,都是全球一體化的心跳聲,卻一併寂滅。有如腦瘤的病人,動手術切割癌細胞,癌細胞如果跟大腦中樞神經纏在一起生長,手術切割,小心翼翼,永遠要留下那麼一點點癌細胞,怕好的壞的一刀切,病人從此癱瘓失明,生不如死。這就是腦癌奪命率幾為百分之百的理由。
港式講波,廢話眾多。「球證出紅牌嘞!紅牌!紅牌!」觀眾並不是色盲,都看到了,不必重複七八次。「朗尼今次有難嘞!咦,佢條氣好似好唔順喎,同球證理論。成班隊友圍晒上去,想同佢求情,救番佢條命,但係球證一於唔理,一味擰頭,再吹雞,手指指,今次朗尼出場
……」
然後下一個插嘴:「又係嘅,趕咗朗尼出場,得番十個,英格蘭已經散散哋,跟住重點夠葡萄牙打。嗱,𠵱家碧咸都冇晒表情,梗係喇,波係圓嘅,少咗個拍檔,咁啲波交畀邊個呀,連謝拉特佢哋成班都冇晒心機……」
港式講波的弊病,在於電視台聘用的評述員太多,七八個坐成一排,人人爭奪AirTime,怕少說兩句,下一回的Show錢可能會削減。「講波團」內山頭林立,年輕的看不起「阿叔」,專業的「阿叔」又不忿「後生仔唔識打波噏得就噏」,還有年薪千萬的公職主席,年齡、收入、樣貌、社會地位凹凸不平,「講波團」內互相踐踏,比德國場上的搏擊更加殘酷。
還有架床叠屋,在攝影棚裏也請來幾百個「現場觀眾」起哄。「現場觀眾點睇呀」,場內一片混亂。即使同是喧嘩,我只想聽一聽德國球場觀眾席的世界級的喧嘩,那樣的歡呼充滿活力,是普世情感的迸爆,電視台的冷氣間裏的現場觀眾油尖旺的喧鬧,只是酒廊和演唱會噪音的翻版——你說得一點不錯,這就叫做崇洋。
電視螢幕是一張眼界,世界盃本地轉播的種種華語評述,就像眼眶邊的一點點眼屎——每天清早,眼屎一揩就清了,但本地「講波團」的噪音眼屎卻無所不在。
只望日本人在未來四年,發明一種「分音滅聲遙控器」,把近在眼前的噪音隔掉,只留下天邊的現場歡呼,就像切割腦癌細胞精確的伽瑪手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