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敵相逢 - 陶傑

政敵相逢 - 陶傑

特首和陳方安生在一個學位頒授典禮相遇,互不理睬,一個看着錶匆匆走到門口,另一個與友人談笑風生。
一對政敵最難將息的時刻,是在公眾場合不期而遇。在一個心胸狹窄、人際關係充滿猜疑和仇恨的社會,還不懂得玩一個叫民主的遊戲,曾蔭權和陳方安生「互當對方透明」,竟也成為一個小農社會的大新聞。
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午夜,英國前首相戴卓爾夫人也來了香港,出席香港主權移交中國的典禮。英方中人還有末代港督彭定康。戴卓爾夫人與彭定康雖然同屬保守黨,此時已經是仇人:彭定康本是戴夫人一手提拔,由保守黨部的一個研究主任,當到海外發展部長,然後晉身內閣,成為環境部大臣。
然而後來戴卓爾夫人越來越固執,身邊的老臣子由外相卡靈頓到賀維,一個個受不了辭職。戴卓爾夫人強烈抗拒英國加入所謂歐洲一體化,與保守黨的親歐派新生代發生了衝突。
彭定康親歐,戴卓爾夫人覺得他開始背叛自己,就讓他主理人頭稅的徵收問題。人頭稅也是戴卓爾夫人一手催生的,在國內引起巨大的民怨。每一家戶,按照成年人口的數目,每人交稅若干,這項政策跟環境保養有什麼關係?但戴卓爾夫人有心給彭定康好看,硬要他走上前線跟民眾「解畫」。

明明是陷害,彭定康當然看得出來。這時,財相馬卓安卻裝作支持戴卓爾夫人的右翼政策,口口聲聲英國不可以跟歐洲同流。老太太覺得馬卓安孺子可教,先讓他當外相,再培養他當繼承人,以為馬卓安會把戴卓爾的政策世代執行下去。
但馬卓安出身窮家,只有中學畢業的履歷,沒有牛津劍橋的血緣,怎會跟戴卓爾夫人一條路呢?但馬卓安懂得取悅老太太,彭定康暗中與馬卓安結盟,當了保守黨主席。戴夫人被迫下了台不久,首相大選,彭定康替馬卓安贏了,自己的國會議席卻輸了。這就是馬卓安獎賞給肥彭一個末代港督的因由。
戴卓爾夫人旁觀一切,才知道被這小兄弟倆擺弄了一道,氣炸了,以後見到馬卓安,態度冷淡,不打招呼。香港主權移交典禮,是國際的外交場合,中英聯合聲明是戴夫人簽署的,她一定要到。
眼見彭定康一片風光,老太太可以不來。為什麼要成為他的陪襯?但英國政治家不一樣。那一夜,他倆並坐前排。戴卓爾跟彭定康有所寒暄,但沒有深入交談。
戴卓爾對彭定康的冷淡,不成為新聞;香港記者根本不知兩人恩怨,沒有留意,英國記者是知道的,但沒有報道,因為民主就是這麼回事:成熟的風度,理性的心胸,就像太陽明天又升起來,永遠不會是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