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應湘爵士在商言商,對事物「過氣」與否,感覺極之敏銳。故此縱橫商界數十載,老而彌堅的胡爵士仍未過氣,兼且在商言政亦一言九鼎,竟握有裁定過氣事物的鐵嘴判官資格。
當年趙紫陽尚未過氣,胡爵士與內地有生意上的糾紛,便央趙氏施予援手,果然得償所願。孰料八九風雲突變,趙紫陽被關入「宗人府」,幽囚至死。香港傳媒均知胡爵士與趙氏有一脈淵源,便請胡公說說對趙紫陽去世的感想。人家已騎鶴歸西,憑弔幾句當為常情,胡不言之?但偏偏「胡不言」,胡爵士拒絕採訪,只由助理回應道:不予置評。真可謂「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胡爵士對「過氣」之觸覺委實令人驚歎。更早時,鄧小平已從政壇前台隱退,僅係「普通黨員」而已。胡爵士卻判準老鄧遠未過氣,故此在八九驚濤中,「普通黨員」鄧小平在家裏召集和主持政治局常委會議,並發號施令,一錘定音。對此,胡爵士從來不以「太上皇」又或「慈禧太公」稱之。
說來胡爵士還是頗有仁念的,他對陳太以「過氣」斥之,卻獨獨放過了為腳痛所折磨的董建華。皆因陳太的民主普選訴求,對吃慣「免費午餐」的紅頂商人甚為頭痛,便要「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
本來胡與董並不和睦,是故胡爵士曾有「官商勾結」之罵,此惡言一出口,豈止心不和而已,竟連面和也難維持了。然而,礙於董公其時尚未過氣,而「官商勾結」的那個「商」,紅頂子比他更紅,絕不好惹,便只好嚥下這口濁氣,以待來年了。
而今董公已是過氣老倌,胡爵士卻不計前嫌,對無功受勳的董建華領取「大紫荊」亦欣然受落。胡公此舉可謂「和尚不親帽兒親」。
原來,董公縱有千般不是,卻有「同榜」之誼,胡董六十年代均留學美國。且聽董特首在任上時為公安及社團條例之「還原惡法」力辯:他說自己六十年代在美國,目睹當時的社會暴亂,絕不希望在香港發生同樣情形。關於「暴民政治」說,董言和胡言可謂同聲同氣。
董、胡二公竟將美國六十年代的民權運動視之為「暴亂」與「暴民」,首先就與毛澤東思想相左,別忘了老毛在天安門城樓上宣讀過「五二○」聲明,支援美國的黑人覺醒運動。大概毛澤東思想也實在有點「過氣」了,但民權運動的精神沒有過氣。今日西方幾乎沒有一個論者會認為六十年代席捲全美的人民運動是「暴亂」和「挑戰中央」,它的意義也不局限於種族平等,西方社會民權之昂揚及對舊有觀念的刷新,已昇華為現今西方人文精神與價值體系生機盎然的組成部份。
實在不曉得董、胡二公的洋墨水是怎麼喝的,大概在他們看來,美國的「馬丁.路德.金紀念日」應該勾銷,當年奮起「挑戰中央」民權鬥士都應追溯其「製造動亂」之罪。然而,董說胡言雖與毛思想不合,卻與另一強人的「鄧思想」如出一轍。老鄧早在七十年代末就對示威遊行之類劃下定義,他說中國這麼大的國家,今天這裏示威明天那裏遊行,亂糟糟的,成何體統?鄧公之說已過去了近三十年,全球近二百個國家地區已超過一百二十個實行民主選舉,「鄧思想」未知過氣與否?有一點可以確定,在今日之香港,最過氣的莫過於「爵士」的頭銜與綬帶,實不知把它典當出去還值幾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