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恐怖份子 - 陶傑

蛋糕恐怖份子 - 陶傑

微軟老闆蓋茨把財產捐給全世界,只留一千兩百萬美元給子女,或許是因為他有一次,在公眾場合,被一個怪客迎面擲過一個蛋糕。
擲蛋糕的「罪犯」名叫高丁(NoelGodin),是比利時人,篤信無政府主義,以向名人臉上擲蛋糕為樂。他覺得蓋茨雄霸世界,建立了電腦資訊帝國,權力比美國總統更大,向蓋茨採取行動,是為了人類的解放。
除了蓋茨,高丁還向法國導演高達臉上擲過蛋糕,還囑咐助手把行動的一刻拍攝錄影,再解釋為什麼要向這些人下手,寫成一本書,叫做《奶油和懲罰》,英文叫CreamandPunishment,把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玩諧音。單看書名,就知道作者不是一般的精神病患者,有點才華。

自由的文明社會,也很寬容。對於這類游離在社會邊緣的孤魂,都不忍趕盡殺絕。他們平時的職業可能是大廈管理員、的士司機、銀行文員,獨自住在火車橋底的一家小茅舍,或租了一隻船住在運河上,家中亂七八糟:廚盆裏堆滿了七天未洗的碟子,舊沙發上有四五隻手提遙控器,床上有一副結他,茶几上有一堆歐洲和日本電影的DVD,書架上有許多馬克思的論述。他們的孤僻和憤怒,原來有很深的人文基礎。
在紐約的中央公園,時時見到這一類怪客坐在長櫈子上,跟陌生人攀談。他們一面伸出舌尖舔着手上那根纖瘦得很神經質的煙紙,凝視着飛在天空的野鴿子。他們的激進,背後有一套Rationale,從阿蘭蒂斯海底城文明的考據,到中國道家的陰陽定理,從盤古初開到太陽神登月,他們都能論說一大套。他們是思想家的「巴士阿叔」,把所謂壓力,內斂昇華為一股憂鬱(Melancholy)。他們不會在巴士上粗言穢語,也不會遞報名表選什麼特首,而是偶爾向名人擲一個蛋糕,或者偶而越了界,變種成馬田史高西斯《的士司機》裏的羅拔迪尼路,揮動着一枝左輪,留下了一句電影史上的Sound-bite,叫做:「你在對我說話嗎?」,也就是香港人說的「你講嘢呀?」(Areyoutalkingtome?)
擲蛋糕是差利默片喜劇最原始的笑料,今天已經沒有人會笑了,除了三歲小孩。然而高丁還是堅持以蛋糕為他的恐怖主義擲出的武器,他想堅持一點點純真,在襲擊之中傳達一點Message。蓋茨現身,不帶保鏢,不是皇帝出巡,在這樣的國度,沒有誅滅九族或滿門抄斬,才有甜膩膩的如此一宗頑童刺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