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子與霍金 - 童元方(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副教授)

杏林子與霍金 - 童元方(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副教授)

到台灣義守大學的管理學院及成功大學的醫學院去講演,而我們是學工學文的人。是通識人文教育題中應有之義嗎?我是談去德國烏爾姆為愛因斯坦過一百二十五歲生日的一些見聞;陳先生則是講霍金的奇點之奇與黑洞不黑。因為霍金有一個別號,是「今日的愛因斯坦」。
成大醫學院這場是叫「醫學人文通識講座」。講後就與成大的教授和大夫在學院的餐廳一起吃晚飯。做主人的副院長送給我一個杯子做紀念,是醫學中心特製的,鶯歌的陶藝。
他說:「上面的圖案用的是一位建築師的水彩畫『性靈』。」二十來人的寒暄聲,此起彼伏,我聽不清楚,趕忙打開小盒子來看。白杯子上滿滿畫的是黑色的樹,樹上點綴着黃色與褐色的圓圈;應該是果實了。啊!我明白了。原來說的是「杏林」──杏樹之林。
杏林的下方,沿着杯底,印着一行英文字。大意是:
我會秉着良知與尊嚴行醫;病人的健康是我首先要考慮的因素。
這是醫者的誓言。

說起杏林,在座的大夫與教授都以各種口音說是醫界,也有人更提起「杏林春暖」的成語。我想起小時候所住小城的醫生之家中,也常掛着這樣的匾額,但卻沒有什麼人究其來源。很難不想起三年前去世的杏林子劉俠來。
劉俠在散文集《杏林小記》中提到,自己是陝西扶風人,傳說扶風從前有一位仁醫,看病不收錢,病人治好了,只需在醫生門前種一棵杏樹以代診金。不久,杏樹即蔚然成林了!她想自己既與仁醫同鄉,又整天進出醫院,就以「杏林子」為筆名,一筆一筆吃力地寫下她對生命的頌讚。
回港後,不知為什麼,我一會兒想起杏林子,一會兒想起霍金。可能因為二人都是得了不能治的病,而他們的作為及成就卻使人在驚奇之後驚嘆,在欽佩之餘欽服。
霍金是在二十歲左右忽現肌肉萎縮,杏林子則是在十二歲突罹類風濕關節炎。病雖不同,而特徵卻相似,就是頭腦不受影響,身體卻逐漸癱瘓。霍金與杏林子同生於一九四二年──那全地球糜爛於戰火的一年。他們二人同歲倒是我偶然的一大發現。
杏林子得病時小學剛畢業,從此成了醫院的常客。五十年來,但以苦修自遣。而其文簡淨,自成風格,把身體的殘障竟化為文章的特點。霍金呢?以廣義相對論為起點,把數學當作日用語言,悠遊於洪荒之中,探索宇宙的未來。行有餘力,寫了本家喻戶曉的《時間簡史》。兩人均是陷於絕望深淵之中,而他們的字典裏就是沒有「絕望」這兩個字。使我們慚愧與敬慕的心情,只有意會,無可言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