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老店 - 鍾偉民

千日老店 - 鍾偉民

大陸有政策,店老了,老店的老闆,或者老闆的後人,可以向政府申請,成為什麼「百年老店」;老字號,代表了商譽;而商譽,是值錢的。於是,就有人貪財,有人枉法了,花幾千塊錢,就買到一個金漆招牌的新聞,不斷見報。百年,不容易;其實,一千日,也難。不信,你由一數到一千看看,數到一百九十九,已經頭暈兼想嘔。
大家都忙,百年太久,保證愛你一千日,就算仁至義盡。但回頭看,什麼都只是一晃眼;一晃眼,一千日就過去了,我這「石頭店」,原來快開了三年。我這家店,開在荷蘭園;荷蘭園,乍聽,鳥語花香,但這裏,本來是荷蘭俘虜住的。一六二二年,荷蘭軍隊來犯,竟然讓葡萄牙兵擊退,逃不掉的大批俘虜,被迫做苦工,修炮台;這幫苦命荷蘭鬼,魂魄,還在店門口浮游,偶然侵犯睡在蒲葵樹下的道友。

在俘虜區開了這「千日老店」,感悟良多,相信:人生,真有定數。佛家說,我們這一輩子,總會有最好的五年和最壞的五年;這是一種循環,否極泰來,泰極,也否來。數,有定,而且很玄。黃道吉日,的確是有的,某天,不是假期,不因宣傳,午後兩小時內,忽然來了六七十人,互不相識,從無約定,就是在這時刻,受到離奇的感召,八方湧至。也曾經,無風無雨,但十四天裏,無一訪客進門。
頭兩年,每逢假期,門可羅雀,客人要來,都不揀「紅日」。然後,數,又變了;這一年開始,客人幾乎在周末周日,才來。這不可測之中,卻有非常可測的地方,譬如,頭一年,逢星期一,就會有生意,其他日子,是吃穀種的日子;最近,卻連續十個星期四,都有貴客來買石頭;上星期四,以為氣數盡了,拍完烏蠅,準備拉閘,竟還是有一位新加坡人趕到,買去幾隻貔貅。
不可測之中,怎麼會有這非常可測的玄機?客人,什麼時候駕臨,各有原因;但千日回望,怎麼來來去去,皆有定數?不過,自從定下了「逢星期二休息」,生意,竟比「年終無休」好。理由,原來好簡單,客人說:「你不說那天休息,我們以為你天天都休息。」開店,最要緊的,原來是告訴人那天關門;有關,才有開,這也是玄機,是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