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生 中國大陸自由知識分子
十七年前,中國政府在北京街頭悍然實施屠城,一手製造了震驚世界的六四事件。十七年來,中國政府一直拒不承認這一國家罪錯,不向死難者家屬及受害者道歉和作政治賠償,還以比面對文革時更為心虛、更為陰暗的心理,設置禁區,死守嚴防,搞強迫遺忘。
十七年來,有良知的中國人前仆後繼,衝破封鎖,從未間斷過對六四的譴責和對六四英靈的追思,從未停止過對六四之後新的國家罪錯的批判,和對政府濫權行為的抗爭。
六四事件以來,中國大地上推動、追求自由化民主化的民間力量,是在官方的打壓、破壞和抹黑下艱難地走過來的,也是在和自己身上的黨文化幽靈和專制尾巴的痛苦較量中走過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後者更具挑戰性,要做好也更加不容易。
「存大異」與「存小異」
楊繼繩先生在《中國改革年代的政治鬥爭》一書中說:「中國未來民主化最根本的還是社會上民主力量的發展、壯大。」他同時還說:「當然,民主力量的發展壯大,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將會伴隨着種種政治鬥爭和曲折。」在六四十七周年紀念日臨近之際,如果我們把反思和審視的目光投向我們自身,那麼,在民主力量的發展壯大中,怎樣做才能更好?我想提出做好「存大異」和「存小異」的個人看法。
所謂「存大異」,是指民間民主力量在言論和行為上,要與官方的價值觀和行為準則存大異。我們以甚麼區別於共產黨和歷史上的任何造反奪權集團?只能以秉持自由主義理念和基本文明準則來做到,只能以告別專制政治規則、踐行民主政治規則來做到。
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告別權術,告別骯髒,告別痞子化。事情難在哪裏?難在潛意識中常常放鬆自我約束,難在有意無意地做不好「存大異」。我時常痛心地聽到:共產黨流氓了幾十年,我們難道就不能以毒攻毒,也流氓一把?共產黨骯髒了幾十年,我們難道就不能以髒對髒,也骯髒一把?共產黨那麼不講信用,我們就非得事事處處講信用?反正我們的出發點是好的。而有些人也真就這麼做了。
不能偏離文明準則
冷峻而無情的後果是,這種經意或不經意的對文明準則的偏離和出軌,總會特別嚴重地自損道義形象,會讓人大受刺激,使相助者心灰意冷,使同情者搖頭歎息。而每當出現上述令人疾首扼腕之事,我的耳邊就會響起這樣的質問:「你們和共產黨有甚麼兩樣?」
如果我們不把「存大異」作為不能突破的底線要求,我們就比共產黨強不到哪兒去。在後極權時代的中國,民間民主力量作為新的政治品格的擔當者,和新的政治生態的促成者,只能言行一致地做到「存大異」。
所謂「存小異」,是指核心理念一致的民間民主力量,間也必然會存在政治歧見。為此,應當建立健康的反對派機制。我們不會把自己的頭腦讓渡出去,說話做事按意識形態的或神秘主義的最高指示辦的。同樣,我們也不會認同「不爭論」這一變相的霸王條款。
事實上,在民間民主力量中,爭論無可避免,形成派別也無可避免——這就需要確立現代的反對派機制:互相尊重對方的存在,互相不把對方看成麻煩製造者,更不是敵人。同時,制訂出自由人相互規約。
要持身端正地做事
在應對「存小異」這一課題上,民間民主力量也有不少令人遺憾、令人痛心的地方。比如說,在歧見、糾紛的內部解決上,有原則、方式和程式的闕如。在必要的公開論爭中,同樣有規約、規則的闕如。我們經常看到:摒棄語言暴力、不誤解對方動機、不搞人身攻擊等起碼規條常被突破,再加上胸襟、氣度和修養問題,使有些論爭出現了雙方很不愉快、甚至反目成仇的後果。
當然,在民間力量中不時有想與皇帝共晉早餐的人,有決意告別中共但骨子裏不想告別專制的人,還會有心術不正、不遵守做人道德底線的人。和這些人是沒有辦法求大同存小異的,和他們決裂是「存大異」,不可避免。
我們相信,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犯下的六四國家罪錯,將會在大陸民主力量的主導下,按法治精神得到正義的清算。在當下,民間民主力量要持身端正地做人、做事,做好「存大異」和「存小異」,積累道義資源和提高公信力——這是正氣和良知的要求,也是根基和優勢所在;同時,也是獲取成功的正道。
編按:作者原為北京中國人民大學自然辯證法博士研究生,一九八九年九月被捕,被囚一年半。一九九四年起,因經常參與推動民主的活動,又發表悼念六四的呼籲而多次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