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好一件事,最好,是喜歡做這件事。為了錢去做,錢少了,就不想做了;為了名去做,名不顯了,就做不好了。福州不少所謂的雕刻家,雕東西,純粹為了錢,或者為了名;名大了,錢,就多了。這幫王八刻石,規矩好多:石質不純,不刻;石色不夠凝聚,不刻;塊頭太小,或者太大,不刻;不是壽山石,或者不是田黃;工錢不夠多,不刻……
同樣大小的兩塊材料,一塊是木頭,一塊是田黃;兩個雕刻師,技藝相若,用功相同;刻木頭的,得到三百元工錢,很滿意了;雕田黃的,你給他三萬,他還嫌少,怨天地不仁。為什麼雕藝相同,待遇迥異?因為壽山石價昂,物主認為:一塊三十萬的石頭,付三萬人民幣雕刻費,不算「貴」;因為珍視石頭,愛屋及烏,或者,投鼠忌器,面對石雕家這種東西,總是願意多付錢,買個安心,求個穩妥;就這樣,雕石頭的,坐大了,風光了;這風,依我看,全是歪風;這光,也全是叨石頭的貴風而來,沒什麼是應得的。
王作琛,幾乎是我遇上的,唯一真正喜歡刻石頭的人。石頭問題多,擺在面前,他視為挑戰;這樣知難而進,雕藝,自然進步神速。就是一個小掛墜,過去,他刻的女人頭像,洋味重,裝飾性強,稜角多了,會刺手;不斷刻,不斷改善,線條圓渾了,女人身邊,有花有鳥,用放大鏡細察,腕上鏈子的圓珠,粒粒清楚,見者稱奇;他設計的鳥,肥圓飽滿,是男人的象徵,女人捧着大鳥親吻,讓大鳥挑弄,激情,來得好含蓄;就是這種賣不了錢,也收不了多少工錢的小掛墜,經他雕琢,個個不同。
月前,作琛到壽山求石,捧下來一堆荔枝凍的「碎料」,每一顆,費盡心思;有一枚掛墜,黃的刻一個乳房,黃中一點紅,正好是乳暈,乳房周圍,還纏着一條小白蛇,巧的不得了。有一粒,最精彩了,白的刻了幾瓣翻開的香蕉皮,伸出來的一截黃香蕉,是隻中指,指頭上剛好也有一點紅,雕了個甲蟲。「為什麼是手指?改成雞巴,不是更好玩嗎?」我這麼說,作琛更樂了,回家徹夜弄陽具;翌日,一件很小很小的傑作,出來了。《搜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