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強多年前建造的山路，雖然已經荒廢，但他難忘曾令一位失明老人家有尊嚴地走路的喜悅心情。 撰文：冼麗婷 攝影：曾顯華
約七年前，西貢菠蘿輋山谷一間近五十年歷史的黃色石屋，住了一個年過七十、雙目失明的老伯。石屋之外四野無人，只有他種的果樹和菜田。
舊屋難耐歲月摧殘，玻璃碎了，山風山雨呼呼吹進屋裏。我應社工要求，義務替老主人維修窗戶。我開車沿着山路到達由美國教會興建的太平村，發現老伯的小屋就在對面一個山谷上。從這個谷頂走落谷底，又從谷底走上另一個谷頂，到達老伯的大門。
我起初敲門沒有回應，於是在屋前屋後、由牆至窗不停打拍：「老伯，我係聖雅各福群會義工，幫你整窗呀！」
………………………………
門被打開後，在我面前的老伯，雖然看不見東西，但精神尚好。我為窗戶更換玻璃，心想他以後在家裏可以不受風雨折騰了。這時候，老伯要到對面的村店買東西，我心想，失明的老人家怎樣可以由這一個山谷頂去到另一個山谷頂呢？
只見衰老的軀體慢慢蹲下，雙手顫顫抖抖地摸着地下，緩緩地在陡峭的山路前進。他一時像盤行、一時似爬動，摸到石頭就謹慎繞行或是跨過去。我看着他下坡上坡，那是好幾層樓的高度呀！是多麼遙遠、是多麼艱難、是多麼危險。
我心酸，就在心酸當中下了決心，要為老人家興建一條有扶手的水泥路。過了幾天，我搬來水泥、碎石、鐵管。頂住盛夏驕陽，流汗開工的時候，我聽見路過村民說「你真係好心」的讚美；看見山谷上坐在屋前的老伯，微笑地等候。一條路，心中的喜悅，令我與老伯同感受幸福。
山谷之路由谷頂至谷底，再由谷底至谷頂，直達老伯的家。老人家再不用卑微地「行路」，他挺起腰板，一雙手沿着長長的扶欄探索，步履安穩地踏着水泥路。他帶着滿臉感激的笑容，捉着我的手，塞了幾個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楊桃：「攞去食喇！」我吃着又酸又澀的楊桃時候，高興得打從心裏笑出來。那年中秋，我送葡萄給老伯過節；冬天，又為他送暖爐。
………………………………
因為工作忙碌，我有一段長時間沒有探望老伯了。最近重臨舊地，發現「私家路」已被雜草大樹掩蓋，撥開厚厚的枯葉，看到昔日心血的一角，心裏感到失落。我原本以為老伯可以好好在這裏生活很久很久，他哪裏去了？
從樹隙望向遠處，隱約見到石屋的一小片黃色牆身，遙想五年前夏天，是一段真有意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