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舞蹈團《塵埃落定》首演,謝幕時有一位女士挺身獻辭。本地表演團體的幕後工作人員似乎熱衷上台發聲,戲演完了出來鞠個躬,總有援手識趣地遞上傳聲筒,短則三兩句,長則五分鐘,為捨不得離場的觀眾提供加料娛樂。外國人生性涼薄,創作者一般於歡呼聲中三催四請才肯亮相,藏拙也好害羞也好,幾乎從來不會貿貿然啟齒過業餘演說家癮。譬如說,翩娜包殊看了十幾二十年,我就從來未見過吝嗇的她把片言隻字拋向觀眾席。
各地風俗不同,無謂互相比較,如果你不能忍受大叔大娘豐收時的慷慨擁抱,大可急腳離場,免卻耳朵無妄之災。這位落定後立即畀尾數的塵埃女士,顯然由北方的風吹進香港劇場,除了感激大家對祖國特產民俗舞劇的厚愛,還特別答謝舞蹈員的「勞動」。一聽到這個新奇的詞彙,我第一個想起的是張愛玲。上世紀中她在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東方語言研究所打工,名目是搜集共產黨詞語,為五斗米暫不生花改而摘草的妙筆,大概曾經將這兩個字記錄在案。
大剌剌把藝術工作者當身水身汗的勞動人民,與地盤佬、廚娘、清道夫及車衣女工咁高咁大,在某些社會體制徹底是教從業員受寵若驚的恭維,然而受過殖民地意識長期毒害、飽遭資本主義價值觀暴烈摧殘的舊腦袋,乍聞舞者和工農兵之間依然存有不可磨滅的等號,真是錯愕得啞口無言。在這種意識形態下當國家一級演員,和在農民交易會榮獲奶汁最豐富母牛獎有什麼分別呢?
至於《舞牛》,是多年前方育平導演的電影,黃秋生繆騫人主演,年資淺的影迷可能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