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欄:紅衛兵紀事

李怡專欄:紅衛兵紀事

據報道,今年初以來,中共中央宣傳部和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多次發文,指示所有傳媒不許刊登、播出有關文革的報道和論述,所有圖書出版單位,不許推出有關文革的回憶錄和反思文革的專著。對中共來說,文革就像潘朵拉盒子,一打開,就種種醜事跑出來,再也收不進去。而當年是紅衞兵的當今中共各級領導人,都無可避免地在放出來的醜事中沾上腥臭。
但文革對中國民族的影響實在太大。在今天,五、六十歲以上的中國人當中,文革更是他們畢生難忘的夢魘。因此,儘管許多人對當年在毛澤東號召下起來造反的種種惡行不願回顧,對於作為既是文革「加害者」又是「受害者」的身份,都只是強調自己的「受害者」角色,不願承認自己也是一個「加害者」。比如著名作家老舍之死,經十年調查,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當初參與過對老舍的批鬥。
幸而在「一國兩制」下的香港,還有不受中宣部和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管轄的出版自由。去年十月和今年一月,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就出了兩本當年紅衞兵親撰的紀事專著。這兩本書,對於研究中國文革歷史,尤其是探索何以會發生席捲全國的、如此瘋狂和失去理性的造反運動,提供了第一手資料。
一本是去年十月出版的《仰天長嘯》,書的副題是「一個單監十一年的紅衞兵獄中籲天錄」,作者魯禮安原為武漢市華中工學院的學生,文革初期為武漢地區最有影響的「筆桿」。一九六八年以「惡攻」(惡毒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的罪名被捕入獄,更被投入單人牢房長期關押,整整十一年,到一九七九年才出獄。作者又用了十年時間寫了這本書。他參與文革運動的是開頭兩年,也是最激烈的兩年,但他在獄中卻以過來人的思考,觀察着文革的後續歲月。

另一本是今年一月出版的《紅衞兵日記》,作者陳煥仁。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北大哲學系聶元梓貼出全國第一張大字報,被毛澤東批示「何等好啊」,於是點燃文革烈火。作者當時是北大哲學系學生,又是聶元梓一派,因此一直處身於紅衞兵運動的漩渦中心。作者有寫日記習慣,這本書就是他從六六年到七○年的日記原文。在這本厚厚的日記中,作者記下三年多時間發生的文革漩渦中心的大小事件,日常生活與所見所聞所思。這本書最有價值的地方,是保留文革時的原始語言和觀點,並沒有用現在的觀點去重新包裝這份原始日記。作者說,「日記的觀察和評判完全不代表我今天的了解和評判」。正是這樣,才能更真實地反映當時紅衞兵的思想、感情與觀念。
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方方在《仰天長嘯》的序中說,文革「是那樣深刻地影響過我們的生活,甚至顛倒了我們的思維,扭曲了我們的眼光,改變了歷史的進程,重塑了民族的靈魂。……它的成因,它的根源,它的偶然,它的必然,它的背景,它的時況,它的初衷,它的走向,它的失控……今天都應該重新思過。否則,我們的後代甚至連我們都不好理解,怎麼幾億人一夜之間都跟瘋了一樣,而且一瘋就是十年,瘋得沒個譜。」
逢周一、二、四、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