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殊總統會見中國基督教家庭教會的教友余杰、王怡、李柏光等人;近期天主教梵蒂岡教廷與中國愛國教會的爭拗;再加上在白宮草坪發出「獅子吼」的法輪功修煉者……這凸現了中國人關乎終極信仰的大問題。
凡是人都要有心靈的神聖空間。說來共產黨當年屢伏屢起,也是靠無數披肝瀝膽的信眾,他們不懼鼎鑊在前,刀俎在後,這一腔忠勇,源於共產黨的學說被奉為救國救民的不二法門,由理想昇華為信仰,是信眾投身革命的內驅力。然而,所有極權主義的興衰史,都離不開三個階段——剛開始是萬眾歸心的理想迷狂,而後開始迷惘和懷疑,權力者便轉而靠恐懼去維繫;再到後來,泛社會皆是冷漠麻木、精神真空……中共治國之興衰史完全印證了這三段式。
歷數文革結束以來的大規模群眾抗議運動,僅見八九民運與法輪功抗爭,這兩起大事件都襯托出中國人心路歷程之坎坷跌宕。後文革時期的全民信仰危機,正是孕育八九民運的特殊土壤,中國青年重新舉起五四運動科學與民主的旗幟,成了那一代人從精神浴火重生的契機。極其不幸,它的悲劇性結局逆轉了一切。中國人被鋼鐵履帶碾過的精神空間,再也不止於「危機」而竟至於「虛無」。在這個漸失道德戒律與精神信條的年代裏,法輪功面世了……
世界三大宗教都起源於人類的苦難,也都遭受過深重的迫害,苦難又強化了宗教的向心力。法輪功本非宗教,它試圖解釋精神世界的學說,其水準實在不敢恭維,但這樣一個鬆散的民間氣功團體,經受過大苦大難的淬礪,竟有了「準宗教」的某些特質。當年法輪功在萬籟俱寂中發出的嘶喊,曾有民運人士評議:「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後來卻發現,法輪功學員中讀書人頗眾,白宮鬧場者王女士就是一位博士。足見中國人不分彼此,其心靈深處都是期盼甘泉的一爿焦土。
曾幾何時,與專制主義的對峙的主角已不再是民運人士,過去的民運人士多是中共歷次政治運動的受害者,從反右到六四,極權機器製造了眾多的敵人。但高智晟、余杰、王怡都沒有受過當局直接的迫害,他們是高學歷的知識精英和社會成功人士,他們是從現代文明的認知以及宗教情懷當中,確立了自己和權力者對抗的姿態。他們不再是獨行俠和悲劇英雄,因為他們背後是一個根系繁茂、生生不息的宗教團體——地下家庭教會。筆者與余杰、王怡是相識幾年的網友與忘年交,我曾直言相問:為何大陸知識界普遍的精神犬儒化乃至墮落沉淪,你們卻能涉過滾滾濁流而堅執自己的信念?余杰不假思索應聲道:「就是靠家庭教會。」當自由的擎燈者依託宗教情操和終極信仰,去保衞靈魂的尊嚴,使黑暗在他們心扉之外潰散。這是最令專制統治者懊惱的事情。
目下中國基督教家庭教會的成員據悉已突破一億,天主教地下教會的信眾也逾千萬。當高智晟等人在千鈞鐵閘下昂起高貴的頭顱,他們背後就不再是沉默的山脈,而是浩瀚無垠的海洋。當布殊不以美國總統的身份而在白宮家宅接見中國教友,鼓勵他們從地下狀態站出來,勇敢地直面陽光;當羅馬教廷越過「天主教愛國會」向中國的教民布道,宣諭與極權主義完全不同的天父聖訓,那是一種怎樣的力量?在鐵柵已經銹蝕的後極權時代,試問有誰可以遮蔽這一道投射到天幕上的自由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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