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捱打這種拿手好戲,就算不是中國人的獨家專利,也是中國人的共享專長。化革命造反為請客吃飯,啼笑皆非當中有說不盡的無奈,非經過悠久的折磨不能深切體會。不如意一點一滴囤積,日子有功,漸漸凝成九轉迴腸的生活哲理。在頭頭碰着黑的訓練下,形式主義有意想不到的功能:吃不成豬肉,看看豬跑也帶來安慰。
《打龍袍》示範的面子身子兩全保健法,其實是皮笑肉不笑的變奏,一種大家都懂得的自衛門面功。胡恩威正在文化中心搬演的《萬曆十五年》,不知道有沒有包納黃仁宇原著裏這個有趣的小故事:十七歲的皇帝夜宴時興起,欽點兩名宮女充任臨時表演嘉賓,要二人組合引吭高歌。飛上枝頭的Twins鼻祖非常唔識世界,竟然扭扭揑揑表示不會唱,有心提拔的一位面子上下不來,於是龍顏大怒,以違抗聖旨為名,立時三刻要將棄權歌后推出午門斬首。K房碰撞掌摑都可以成為時事新聞,如果失聲拒唱足以致命,可想肯定登上頭條。折衷的辦法,是截掉這兩名宮女的頭髮,一刀兩斷,象徵斬去腦袋。
我有興趣知道的,是究竟獻計的忠臣熟悉《打龍袍》這一類的超現實戲劇,還是皇宮荒謬的現實啟發了機靈的開戲師爺。寫於明朝的《牡丹亭》,第五齣《延師》有異曲同工的一個細節:杜太守為掌上明珠聘請私人補習老師,還未正式上課先列明條件:「她要看的書儘看,有不臻的所在,打丫頭。」也就是說,伴讀的侍婢等於小姐的替身,得食時白狗肚滿腸肥,出現差池自有黑狗當災。敗兒的慈母聲名向來狼藉,看來寵女的嚴父野蠻起來一樣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