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在葵青劇院響鑼的一台戲叫「京劇群英會」,驟眼我還以為演的是三國戲,看清楚節目才知道表錯情。然而三晚折子,居然完全沒有關羽曹操諸葛亮的蹤迹,也是梨園一奇,有點像連看三部港產片而不見劉德華梁家輝和任達華,教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實不相瞞,我對中國那段歷史的印象斷斷續續都來自京戲,不是畫了花臉插上翎子,就是穿了大靠掛着五綹三綹,因此不但視點朦朧而且比例失準,與鐵打的事實毫無關係。從《三國演義》過濾出來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利,連野史也夠不上,只是鞏固潔淨道德觀的民間故事,不願意長大的人愛看的人肉漫畫。唯獨這樣,生命力出奇硬朗,代代相傳長賣長有。真實太複雜了,就如荒山野嶺的溪水一樣充滿不是味道的雜質,誰喝了都可能中毒,遠不及入樽的礦泉水安全。
這次的群英會雖然不涉三國,卻依然免不了燒進歷史:《姚期》是東漢,《打嚴嵩》是明朝,《遇皇后》和《打龍袍》是宋真宗,《鎖五龍》是隋煬帝。中國人說故事的習慣很可愛,有紋有路有根有據,時代清清楚楚地點似層層,人物籍貫固然列明,祖上當官還是務農亦有交代,天真的外國人總是信以為真,沒想到在明碼實價的土地上虛構空中樓閣,原來是高深的藝術。
就以《姚期》為例。這位有幸萬古流芳的功臣本來姓銚,不知道是從金的姓氏僻還是手民一而再打瞌睡,漸漸兆字沾上女色。連姓也從俗,其他有多貼近史料可以想像——還是不可想像?不過,暗地裏我倒高興改成姚,因為肚裏沒墨水,不懂得「銚」字怎麼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