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辛基 - 陶傑

赫爾辛基 - 陶傑

有事去波蘭幾天,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轉機,飛機誤了點,在赫爾辛基機場坐了半天。
機場的地板,全用柚木,油打得蠟亮蠟亮,證明這個國家很富足,木材資源很豐厚,柚木地板,很難保養,不可以隨處有痰涎垃圾,因此這個國家也很文明。
零度的苦寒,窗外白雪遍地。北歐的芬蘭,憑諾基亞就雄霸了全世界的手機通訊業,人口卻只有幾百萬,公共設施裝修不惜工本,赫爾辛基機場之富麗,可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盛世」。
然而,一片雪白,是純潔了,卻略欠點色彩。也難怪,雖然是維京海盜之後,但戰後長期與蘇聯的強權猛獸為鄰,戰後協議,芬蘭必須在美蘇之間嚴守「中立」。「中立」得久了,芬蘭人對世界政局,變得好像什麼也無所謂,東張西盼,沒有立場,像特區許多華文報紙的所謂社論。

做一個男人,最怕是「芬蘭化」:凡事和稀泥,有兩個選擇時,他說:這樣好。那麼,那樣呢?問他。那樣也不錯。他說。那麼到底怎樣呢?他西裝楚楚,兩手一攤:對於這個問題,只是觀點與角度而已,可謂見仁見智。
一個像芬蘭的男人,沒有擔當,沒有主見,以為這就叫做世故和圓滑。芬蘭如此,無可厚非,因為蘇聯的軍隊就壓在邊境,況且即使口頭「中立」,實際上議會民主、民選總統,歐美的價值觀它一樣也不缺,但是,Comeon,在香港,做一個男人,大事臨頭,講一講閣下的看法,黑是黑白是白的,說出來,不會馬上進集中營,怕什麼?
或許是物質太過豐裕,越令人恐懼會失去眼前坐擁的這一切。然而,「中立」就會安全嗎?芬蘭灣一海之隔的波蘭千百年來何嘗不想中立,但東有暴俄,西臨虐德,兩個鄰國硬是一口一片的把波蘭撕裂瓜分了。
芬蘭畢竟是有福氣的,或許因為地處寒帶,吞併了也沒有什麼用,或許因為維京海盜的強悍基因,連斯拉夫人也怕了三分。維京本來也隱隱可以成為一個統一的「帝國」,從芬蘭數過去,還有丹麥和冰島,本是同種同文,今天卻各開各的店,相安無事。
芬蘭和瑞典自殺率都高,當人擁有了一切,包括自由,反而失去了靈魂,人性總是帶一點犯賤。太平盛世,水波不興,沒有挑戰,也沒有生命的刺激和欣喜。你的男友像芬蘭嗎?他出身富家,讀醫科,但跟他去餐廳,在披薩和意粉之間叫他挑一樣,他竟也嚴守中立,說「是但」。這樣的男子,跟他,隨時會悶得自殺,快快撇掉他,就像來到赫爾辛基,多半只是中途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