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淑梅醫生
徐步高事件,實在是一齣血淋淋的人間悲劇,此間,傳媒發揮了驚人的渲染和公審能力。他們先把一個死人定性為「魔」,然後再以無限的想像力,編寫出一部精采懸疑的「魔警故事」。從此,「魔警徐步高」的恐怖形象深入民心,法庭未審,已有公論!
傳媒的一支筆,真是鋒利無比,殺人不見血。事件的真相還未大白,記者已經掌握了充足的內容,大書特寫,連警方的公布,都好像是跟隨着記者的引導一樣。這種情景,不禁令我想起文革時期的批鬥冤案,與中古時期的捕殺女巫事件。民間的公審,無疑比起法庭的審訊更殘酷,更可怕。此案疑點重重,所有推論都只是假設,傳媒又怎能說成是真的一樣?
市民普遍相信權威,如果傳媒所作的故事,沒有被警方否定,他們便信以為真。今次事件最詭秘之處,是三位死傷者都是現職警員,由警察查警察,能有多少真相可以披露?假如記者與警方一起合作,還有甚麼不可以堆砌出來?我不敢質疑警方的誠信,但輿論一面倒的向警方傾斜,完全漠視徐步高家人的反應,是教我深感不安的主要原因。
標籤化的殺傷力
若果徐步高真是一名連環殺手,他肯定是一名聰明冷靜的精神分裂病人。在家,他是一位好爸爸、好丈夫、好兒子;對社會,他有承擔,有正氣;他好動、聰敏、有理想、有志向,可說是一位人才。奈何,一旦被定性為魔,他的志向,立刻變成狂言;他的行為,成為了不守本份、危害社會的證據。形象標籤化的殺傷力,甚於槍炮,它不但能扭曲人性,更能顛倒是非黑白,殺人於無形。
如今資訊發達,人與人間的溝通愈來愈倚重媒介,原本由人來主導的傳播媒體,漸漸反過來控制了人的思想和行為。社會上各式各樣的人物與角色,都有預設的形象與標籤,各人朝着指定的目標進發,模仿和學習世俗認定的身份角色,扮演着別人的期望和社會的認同。到頭來,我們驚覺人人都在演戲,而自己真正的身份,卻反而模糊不清。
失落了真正身份
不自覺已經失去自我的世俗人,或者會好過一點,因為他們並不察覺自己失去甚麼,所以也不會有所失落。不過,那些喜歡思考,忠於自我的人,活在這充滿標籤和過份形象化的社會裏,內心難免會有種種的矛盾,迫於無奈地在自我與非我之間,努力尋找平衡。
當內心的痛苦累積到了一個爆炸點,變態罪行與自毀傾向,就有可能成為一個危險的出路。人性妖魔化,是發達社會的普遍現象,到底人格分裂,是屬於常態還是病態呢?在我們的身邊,究竟還有多少潛在的變態狂魔呢?你又曾否撫心自問:「我是一個『正常人』嗎?」「正常」與「失常」,如何區分?由誰定斷呢?
自閉症和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一般智商都比常人高,他們無法跟別人相處,正是由於自我意識過高,同時又抗拒跟隨社會大眾的行為模式。遇上合適的環境,他們有可能成為天才,但假若長期受到壓抑,則有機會變成危險的反社會分子。史上最可怕的連環殺手,全部都是冷靜而高智商的精神分裂者,他們遊走於不同的身份與角色之間,揮灑自如,一時人,一時魔,外人根本察覺不到。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自己也控制不了時,試問旁人又怎能預測得到?
人格聲譽被判死
回看徐步高「成魔之路」,我仍然有相當大的疑惑。我相信人性本善,一個喜歡小孩子的男人,應該壞不到哪裏去。徐步高有沒有殺人,殺了多少人,可能永遠是一個謎,但他的死亡,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他的肉體,乃死於槍傷,但他的人格和聲譽,就死得更慘!經過輿論的審判後,他的罪業,還禍及了他的至親,這叫他怎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