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開店,只有顧客,或者非顧客;我開店,有點不同,多了一種客:觀光客。
過門都是客,我沒太多分別心,一概歡迎。但奇怪的是:觀光客,一般行為可厭,面目可憎。
大爺是來觀光的,有權摸個夠,看個飽,你這裏怎的這麼暗?我來觀光,不是觀黑。到底,這是一家店,不是博物館;你看博物館,還得買門券,付費僱講解員,你憑什麼認為「參觀」一家店,該得到比看博物館更多的好處?
「你是不是那個寫專欄的?」一年前,觀光客來訪,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有點反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這句話,不但無禮,而且不完整。如果你知道我是鍾偉民,你可以直接喊我鍾偉民,或者鍾先生;如果你懷疑我不是鍾偉民,你可以問:「你是不是鍾偉民?」
如果你想問我是不是鍾偉民,而且是寫專欄的,可以把那個無禮的句子續完,說成:「你是不是那個寫專欄的鍾偉民?」這麼問,我才可以回答是,或者不是。因為,你藏起來的那半截話,關鍵詞,可以是蔡瀾,可以是李登,也可以是李純恩。我答:「是。」跟着我毆打你,姦污你,你可能以為對你施暴的,是李純恩;那就是無意中,我嫁禍了給李純恩。
你可以這樣問主教:「你是不是那個講耶穌的?」問舞蹈家:「你是不是那個跳舞的?」問畫家:「你是不是那個畫公仔的?」你當然可以這麼問;但這麼問,暴露了你這個人沒家教;你沒家教,像倪匡先生感歎的,你這個人,可能很早就父母雙亡。
日前,一個八婆率眾來觀光,第三次,我聽到這句無從回答的惡問:「你是不是那個寫專欄的?」我驚覺:這不是「個別現象」,是我們香港人,有一些,非常沒有教養,眼裏只有自己,沒有別人。
觀光客,無錢,無幫襯,最好有點好人品;你第四次問我「是不是那個寫專欄的」,出於關懷,我只好反問:「你是不是那個死了老豆老母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