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藝術的十三歲女童林彥廷,因為突然患了擴張性心肌肥大症,等不到心臟捐贈,數月前去世。廷廷的病來得快,她去得也快,但小女孩在醫院與死神奮戰一百零一天,充份展現樂觀、勇敢的精神和頑強的生命力;她寫過:「星星、月亮、太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林媽媽希望女兒的天使心,能提醒所有人珍惜自己、別人以至一切造物的生命。她向記者講述了女兒與醫護人員苦苦留住生命的最後二十四小時的過程。 記者:冼麗婷
12月4日 下午5時
正當二十五萬人上街爭取普選的時候,在葛量洪醫院兒童病房裏,本來在病榻上玩電子遊戲機的廷廷,突然雙眼翻白、兩手一抽,電子玩具掉落地上。
一切變化有如無法預測的暴風雨,看着女兒身體逐漸僵硬、維生監察儀的顯示屏電波紊亂,林媽媽驚叫,四五個女護士走到床邊急救、通知醫生。過了緊張得令人不敢大力呼吸的一陣子,護士說:「廷廷已經蘇醒。」母親鬆了一口氣。
誰都知道,死神正對這個小女孩虎視眈眈。病房傳來廷廷微弱的哀叫:「醫生,求吓你,唔好再電我!」因為心跳過速,醫生希望用電擊令她心跳回復正常,卻因此為她帶來極大痛苦。
兒科心臟科主管醫生周啓東冷靜地向林媽媽解釋:「廷廷有生命危險,要即刻決定做手術。」張耀輝教授也趕來了。很快,虛弱的廷廷被推出病房,消失在兩度合上的門外,送進手術室。畫面如戲,無奈成為「戲中人」的林媽媽對記者說:「唔係置身事外嘅人可以感受得到。」廷廷的手術做了一個多小時,林媽媽看見動刀後的女兒一臉蒼白,無法言語。
12月5日 凌晨
林媽媽與丈夫獲通融進入深切治療病房探望廷廷五分鐘,這是手術後第二次見她,身上插滿儀器和喉管的女兒,用柔弱聲音對替她診治三個月的年輕醫生說:「Eddie,我隻腳痹得好辛苦,求你畀我郁吓啦。」醫生安慰說:「唔得呀,你個心病到好水皮,郁吓都會有影響。」廷廷還向醫生追問自己的情況,林媽媽相信女兒「冇想過自己會走」。
當日剛好是廷廷在醫院的第一百零一天。清晨時分,夫婦極度渴望第三次看看女兒,於是硬着頭皮緊按病房門鈴不放。終於,獲准見面一分鐘。這一分鐘裏,廷廷讓爸爸媽媽知道她的求生意志是那麼強,她惦記未有回覆朋友同學的問候,她高興聽到媽媽說「同學會替你打氣」;她又說過感激女護士「高劉姑娘」下班後還陪她做手術,到深夜才回家。
一分鐘很快要過去,三口子是何等珍惜這一分一秒,要分別了,母親執着女兒的手禱告:「希望立即等到心臟,成功冇排斥……希望天父賜廷廷頑強生命力,度過難關。」然後母女一起說「阿門」。為了讓父母安心離開,廷廷努力向他們擠出一張笑臉。這一張笑臉將永遠刻印在父母的心裏,林媽媽說,「當時佢笑得好辛苦,臉皮好快就拉緊,佢真係好乖!」
早上11時
在病房外心力交瘁的林媽媽,聽到教授解釋廷廷只能用體外心肺機延續心肺功能,希望可以等得及有人捐贈心臟。但誰都知道,機會是那麼渺茫。
林太第四次看見女兒的時候,她已經被麻醉。「我喺佢耳邊祈禱:『廷廷要放鬆,要用意志力支持自己。』」女兒似是聽見,三根指頭輕輕的震動,重重地撩撥母親心弦。就這樣,母親依依看着女兒熟睡的樣子,心裏仍然不想走進一個結局,三個多月來訓練自己只准在天亮時候流淚的本領消失了,醫護人員還在忙碌,她陷於半昏半黑的狂哭中,不管病房經理在她耳邊安慰:「你已經做得好好,你個女好叻好乖……」
下午4時30分
院方宣布廷廷死亡。曾經是生命戰場的病房,醫生與病人苦苦奮鬥的戰迹了無聲息;二十四小時內第五次看廷廷,已經是沒有生命的軀體,一向樂觀的林爸爸,無法自制地嗆哭得一臉通紅;太太反而冷靜下來:「我唔想佢嘅靈魂見到我喊,我唔想佢喊。」
最後的話,母親在女兒耳邊說:「廷廷,你所有苦難都已經過去。你勇敢堅強,完成晒責任。爸爸媽媽好多謝你陪咗我哋十三年,多謝你帶畀我哋歡樂,留畀我哋好多寶貴回憶。你要放鬆,去搵另一處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