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南斯拉夫總統米洛舍維奇（SlobodanMilosevic）死了。他被指九十年代在巴爾幹半島犯下的種族清洗罪行，能否就此了結？
九二至九五年，由南斯拉夫獨立出來的波斯尼亞，與塞爾維亞及克羅地亞三族相互殺伐。九三年十一月九日，波斯尼亞第二大城鎮莫斯塔爾（Mostar）的老橋被炸毀，斷絕了異族世代交往。
二○○五年十一月，莫城民間組織在距離老橋不到十分鐘步程的中央公園，放了香港已故功夫巨星李小龍的銅像，希望為民族和平帶來新希望。曾經在戰場出生入死的波斯尼亞軍人Deri與Ismet，最近接受本報記者訪問，談論李小龍銅像的意義，也講述了他們為了對抗米洛舍維奇軍隊而戰的苦難經歷。 記者：冼麗婷 攝影：黃冠華
波斯尼亞繼首都薩拉熱窩之後第二大城鎮莫斯塔爾，四百多年來由StariMost（波斯尼亞語老橋）守護，橋下長河NeretvaRiver，天然分隔出伊斯蘭教的城東，與天主教的城西。曾經不理種族宗教，傳統信奉伊斯蘭教的波斯尼亞族，與信奉天主教的克羅地亞族、及信奉東正教的塞爾維亞族人民，在古城世代相融，老橋是歷史見證。
戰後仍然活着的約十萬莫城人民，心裏傷痕比滿目瘡痍的建築物更爛。老橋如今已透過國際社會重建，一手造成戰爭的暴君米洛舍維奇前日死去，但曾為了保護家人的戰士Deri與Ismet認為，米洛舍維奇在囚室離奇死亡是過於便宜了他，「巴爾幹屠夫」應該終身囚禁，才能還戰爭受害者一個公道。
戰爭令人對死亡麻木
Deri在莫斯塔爾接受本報訪問時說，九二年以二十一歲之齡加入由自願軍人自衞隊，瘋狂戰事無日無夜，令他很快就對死亡感到麻木。曾經與敵人相距僅十米與戰友彈結他唱歌，歌聲令到敵人訝異，但沒有把敵人軟化。
Deri憶述，九三年五月穆斯塔爾城東完全被塞爾維亞軍與克羅地亞軍圍困，他的父親被關進集中營，原住在城西的年輕妻子與只有六個月大的兒子被逐到城東；他無法忘記，九三年五月九日，黎明清晨五時，他把妻兒從城西送到城東，立刻又再披掛上陣。
他說，波斯尼亞在戰爭中軍力最弱，以米洛舍維奇為首的塞爾維亞佔用大部份前南斯拉夫軍備，軍力最強；克羅地亞軍隊也得到克羅地亞共和國支持；波斯尼亞軍靠平民自組裝備，部份武器從敵人手中奪過來。Deri苦笑，「的確很像李小龍，塞軍與克軍的數目遠比我們多，我們以一對十。」
戰爭中恐懼飢餓的婦孺更活得不易，Deri的妻子成為難民，帶着初生孩子逃到美國，最後改嫁定居丹麥。苦戰四年，Deri保住性命，留不住愛妻與兒子，他抹着眼角淺淺淚水：「我必須明白妻子，我知道戰爭生活有多恐怖。」足足九年，前妻帶着親兒回來見他，長大了的男孩根本不認識親父。
戰時自言打得像李小龍的Deri，是個忠實李小龍影迷，同一套電影看過十次以上。他認為李小龍哲學是維護和平；世上的戰爭與和平，起源人心，「非關有沒有李小龍精神，若人心有和平，宇宙就沒有戰爭。」他認為李小龍打倒壞蛋的角色給人正面影響，也給莫城的正面意義。所以數月前他也帶了再婚後所生的一雙兒女看李小龍銅像開幕。
六十五歲的IsmetKurt，現在是雕刻銅匠，四年戰爭，大大小小炮彈滙集如海，在殺人炮彈銅片中雕刻，沒有心痛感覺，「因為裏面雕的是花朵圖案，代表反對戰爭，是愛與生命的延續。」
他的長子戰被狙擊手槍殺時只有二十六歲，妻子其後過於哀傷去世，眾多兄弟親友逃到西歐美國，Ismet並不相信有永久和平：「人類是最不完美的東西。」對莫斯塔爾有濃厚感情的Ismet，對李小龍銅像能否帶來和平很不以為然：「說老實話，他像是迷路才來到這裏。」
他認為現在的生活仍然像夜裏噩夢，李小龍是來得太早，「就是像把好的香料放在腐肉上。」現在他每天守在老橋東邊小店舖，陪他在銅片雕刻歷史孤魂的，是近多年以前一家五口歡樂舊照、和那幅兒子與老橋的親筆畫。屆六十五之年，重提十年前戰爭不平事，Ismet像受過傷害的雄獅：「莫斯塔爾的戰事特別慘烈，我是士兵，為了保護波斯尼亞族人，我走上前線，我的屋子就在戰線二十米以後，為了保護家人，戰線絕對不能倒下。」
「到最後沒有人得益」
「這不是內戰，塞爾維亞及克羅地亞想把我們波斯尼亞瓜分，想把我們的歷史碑石、宗教重地毀滅。二次大戰，人人明白戰爭慘痛，但最少有人判定德國是戰敗國。但我們這場戰爭，國際社會置諸事外，二十多萬人死亡，超過一百萬人流離失所，超過二萬個婦女被強暴……到最後，沒有戰爭判定結果，沒有人贏，沒有人輸，沒有人得益。」
戰後十年，Ismet感到社會在後退而非前進，他不滿政治現狀，開了個笑中帶怒的玩笑：「若果李小龍在世，最好叫他來我們國會做點行動，把裏面的壞人打倒。但記着，要絕不留情，李小龍心存仁厚，永遠為好人儆惡懲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