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把舞林高手迪姬爾斯美嘉三支近作搬來香港,宣傳單張揚言過江的是「名師三大首本」,知者無不啞然。從藝二十年才終於跳出首本?要是真的,倒應該為她一掬同情之淚!假如把這位大姐大比作舞壇白雪仙,《Fase》就是順理成章的《庵遇》,《羅薩絲跳羅薩絲》不會不是公認的《香夭》,都是她盤古初開時期的作品,膝下從來不虛,幾時輪到新近下地的嬰兒遲來先上岸爭寵?
不是說它們不好看。《雨季的愁思》有如一隻玲瓏的印度包金手鐲,綴了小小的紅寶石碎片,黑暗中一閃一閃,教人在釋他聲中為繁華歎息。同樣向東方取經,她比翩娜包殊有良心多了,冥想誠惶誠恐親身盤膝打坐,不是隨便請當地舞者代為排隊輪籌,事到臨頭擺個抱佛腳甫士拍張照片就大言不慚參過禪。同期還有另一首印度之歌,更令人聽出耳油,可能因為舞蹈員台期配合不到,香港觀眾緣慳。
與SteveReich音樂對話的《雨》,首演看時只顧高興她總算結束了兩敗俱傷的舞戲交叉感染期,慶幸纏身久病痊癒,其他來不及計較。散場後不免有點抱怨:同一道菜不是老早吃過了麼,怎麼又來一客暗渡陳倉的回鍋肉?幸好後來再看錄像,頑石點頭:死人尋舊路有些時候也是一種必要,總結事業某階段的喃喃自語自有其意義,當事人不介意公開懺悔,你還要嫌他細說從頭囉哩囉唆三幅被,未免太不近人情。
較具爭議性的是《曾經》。幾近一小時的獨舞,確實是難度極高的挑戰,又不是三頭六臂,一對手兩隻腳變得出多少花樣?迪姬爾斯美嘉再牙尖嘴利,一個人說呀說的,漸漸仍落得辭窮──留白與蒼白一字之差,卻沒有人會誤把馮京作馬涼。越喜歡她越為她着急,寧願篇幅短些,不要看她無中生有,還要生來生去生不出。
意念倒有趣:放一張鍾拜雅絲的黑膠唱片,像小孩一樣聞歌起舞,一首接一首。所有愛跳舞的人,都有相若的經驗吧?六七十年代成長的一輩,伴舞的還可能真的是拜雅絲。關起門來,隨拍子手舞足蹈,最好對着落地大鏡,轉身時向自己飛一個眼風。有一首老歌叫《讓我們面對音樂起舞》,一語道出這種原始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