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背山》如夢似詩

《斷背山》如夢似詩

(奧斯卡頒獎典禮今天舉行,由李安執導的《斷背山》被視為得獎大熱。)如果將《斷背山》簡化成「同性戀牛仔電影」,實在是太武斷太膚淺!《斷背山》這個故事,本質上是另一場發生在懷俄明州的「冰風暴」,另一段不為世人所接受的婚外偷情罷了!
何故 跨媒體創作人、影評人

如果兩位男主角換成一男一女,情況正好媲美《臥虎藏龍》內的李慕白、俞秀蓮,及羅小虎、玉嬌龍兩對苦戀情人。前者背負禮教約束,後者受制於身份與種族的迥異。《斷背山》的兩名牛仔Ennis和Jack,在廣闊且寂寥的斷背山上牧羊期間日久生情,偶爾在寒夜蜷縮營幕被窩取暖時發生關係,從此改寫了二人甚至兩個家庭的命運。往後二十年間,相距數百里的二人即使已分別結婚生子,卻仍禁不住彼此的思念,每隔一段時間便回到斷背山幽會,直至一方因為意外逝世為止。

討論「不可能的愛」

同樣是以男同性戀者為主角,《喜宴》可視作西方文化如何扭曲東方新一代的價值觀,衝擊傳統儒家思想;《斷背山》則可解讀為白人文明如何在放任的世代中崩潰,挑戰代表美國立國精神的牛仔陽剛父權形象。
李安曾表示:「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斷背山,只是你沒有上去過。往往當你終於嘗到愛情滋味時,已經錯過了,這是最讓我悵然的。」
上述的「斷背山」可以宏觀地解釋為「家庭」、「婚姻」和「責任」等重擔,而當中的「愛情」,也可泛指為友情、親情,甚至是更偉大的普世博愛。李安曾比喻主動的Jack是「新西方」,被動的Ennis則是「舊西方」。《斷背山》就是在新舊文化的張力下,借一段同性愛情來討論偉大的「不可能的愛」。
在保守的六七十年代,在觀念落伍的懷俄明州,在象徵美國精神的西部牛仔世界,講究的是男子氣概和傳統價值。Ennis和Jack就像是未能豁出去的「衣櫃中的男人」,而他們的「衣櫃」正是景色秀麗的斷背山。

非為同性戀代言

支持同性戀的朋友滿以為《斷背山》是替他們代言,或許是一種美麗的誤會。因為兩位男主角皆屬雙性戀者,他們都有所愛的妻子和子女,也算是個好父親,卻肯定不是好丈夫,只因畢生最愛竟是一個經歷過生死的男人。
《斷背山》另一值得探討之處,乃是由一名異性戀的東方男人拍攝出西方男同性戀者的愛與慾,而且工作人員沒有一個是同性戀者。改編自女性作者的原著故事,如果由父權社會的既得利益者,即西方的異性戀男性來執導本片,肯定格格不入,難以引起話題和共鳴,但假若由西方女性或男同性戀來當導演,難保只會成為小圈子的焦點。早已有西方心理學者提出,跟東方男性相戀和結婚的西方女性,某程度上是「女同性戀」的表現,正如薩伊德(EdwardSaid)於一九七八年寫成的後殖民批評經典著作《東方主義》內所揭示的現象:西方將東方陰性、女性化,用想像構築東方的神秘形象。基於這種「東方女性化」思維,李安主導的《斷背山》便多出另一重深意,也是研究歐美人眼中「非我族類」的「異己」的重要資料。

表現出文化衝擊

欣賞《斷背山》鏡頭運用之爐火純青,情景交融之匠心獨運,完全是如夢似詩。「懷俄明」(Wyoming)來自印第安語,意思是「大草原之地」或「高山與深谷相間之地」。因製作費所限,李安轉移在加拿大拍攝,也呈現出高山雪水及綿延青翠,令觀眾賞心悅目,也明白到這個以男同性戀為題材的故事,絕非表面那麼簡單。
以「文化衝擊」為美酒,以「家庭倫理」為佳餚,以數不清的獎項為甜品,這一席「斷背山」上的美式「喜宴」,賓客們換來了多少歡笑?流下了多少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