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們家僱了個菲傭,說話特簡潔,一開飯就對我說:"Eatnow!"之前的僱主也許叫她專責餵狗,讓她喊"Sit!"那類單字喊多了。她倒添一個字,沒衝我喊"Eat!"要不我就搖着尾巴上桌去。
跟貓貓狗狗我們都常用沒主語的禿頭句子,只是語調總溫溫和和,表情決不那麼死塌塌。「來吃吧!」「吞拿魚好吃嗎?」「Wantsomemore?這兒可不是《OliverTwist》那孤兒院。」跟我們家的兩隻貓咪我總這樣說話。劈頭一句"Eatnow!",聽來就太像寫信不落上下款啦。
當然,說話這麼簡潔有時挺管用,傳送短訊打電報最好。「母病速歸」豈不言簡意賅?凱撒大帝"veni,vidi,vici"(我來,我見,我征服)那句名言,更屬千古典範。三字就湊成三句話,真棒。我們家的菲傭也許是向凱撒學習的。
張愛玲說過:「我一向最欣賞中文的所謂『禿頭句子』——舊詩裏與口語內一樣多,譯詩者例必代加『我』字。第三人稱的one較近原意——這種輕靈飄逸是中文的一個特色。」這也是沒有主語的魅力所在吧。
如今新僱的菲傭到了開飯,卻說:"Goodevening,sir.Dinnerisreadynow."話真有點像《長恨歌》那麼長,也許我聽"Eatnow!"實在聽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