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導演的《斷背山》在有英國奧斯卡之稱的BAFTA中,再獲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等四項大獎。現在國際社會特別是華人社會大都關心三月六日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中,《斷背山》會不會再獲殊榮。但筆者看了電影和有關李安談話的報道之後,相信對是否獲獎比較不那麼介意的,反而是李安自己。如果他一心想獲獎的話,那麼他大概不會拍《斷背山》這部電影。
記得十多年前,作家阿城在《九十年代》寫了一篇懷念他父親的文章。他父親是著名的電影評論家鍾惦棐,一九五七年因為寫了一篇《電影的鑼鼓》被打成右派。從此,他和他一家人過了二十二年的賤民歲月。一九七九年,他獲平反了,他問已經成年的阿城,怎麼看他獲平反這件事。思想早已成熟的阿城回答說:「如果我今天欣喜若狂,那麼這三十年就白過了。作為一個人,你已經肯定了自己,毋須別人再來判斷。要是判斷的權力在別人手裏,今天肯定你,明天還可以否定你。」
這段話給人的印象是如此深刻,因為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上,許多人的「成就」、榮譽、獎賞、是體現在別人的肯定上的。但作為一個真正忠於自己的人,最重要的不是為了取得別人的掌聲,而是做自己要做、應做的事,堅持自己固有的信念,追求自己的理想以至夢想,即使夢想無法實現,即使到自己臨終時夢想也只是一個遺憾。但這一生總算沒有白過了。
李安在談《斷背山》這個故事時說:「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斷背山,只是你沒有上去過。」
看了《斷背山》這部電影,我們就知道他說的這句話是甚麼意思了。斷背山絕不是指同性戀。兩個牛仔連續幾個月待在荒山野嶺牧羊,生活艱苦、枯燥、乏味,在那種狀況下對僅有的一個夥伴由守望相助的友情而導致發生性慾,實是自然不過的事。這以後,在斷背山發生的事就成了他二人一生的夢想與追求,儘管最後變成傷痛的遺憾。
內地資深傳媒人高瑜在本版寫文章說,中國傳媒人也有一座斷背山,那是他們夢寐以求並不惜代價地追尋的新聞自由。香港傳媒人也有這樣的斷背山嗎?還是已向權力、金錢、別人的肯定而出賣了心中的斷背山?
李安心中的斷背山,是他對電影事業、對自己的真誠。在《臥虎藏龍》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之後,他拍了一部《變形俠醫》,然後就不再以大製作、大場面、標新立異來追求票房、榮譽與掌聲了。他重拾他擅長的細膩的感情戲,以低成本製作,選擇受爭議的題材,拍出一部他自以為不可能賣座也沒有想到會獲獎的《斷背山》。
他「已經肯定了自己,毋須別人再來判斷」,因此,筆者相信他不那麼介意是否會獲奧斯卡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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