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瑜 中國大陸資深傳媒工作者
正當李安執導的影片《斷背山》橫掃全球影院之時,兒子為我下載了這部熱門電影。我是用好奇和探索的目光追隨兩位年輕、英俊的牛仔走進斷背山的。我以為故事會一直在斷背山上展開,沒想到兩個牛仔都下山了,他們娶妻生子,打算用正常的家庭阻斷斷背山。但是他們的努力都失敗了,上過斷背山的人,永遠下不來的。
影片最後的鏡頭,是艾尼斯含着滿眶淚水撫摸傑克一直珍藏的自己那套在斷背山上穿的、沾着鼻血的牛仔上裝和襯衫,他輕輕地責備傑克:「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不禁潸然淚下,因為我了解了同性戀,絕不是病態扭曲的人的情感,更不是中國警察抓的流氓,它不是獸性,而是人性,是強大而永恒的人類之愛。
導演李安說:「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斷背山,只是你沒有上去過。」
聽着影片結束的字幕音樂,我同樣流淚的心一下子聯想到了《冰點》,它是和我一樣千萬中國新聞人心中的斷背山。
冰點堅持理想
「六四」屠城後,《世界經濟導報》、《新觀察》、《經濟學周報》一批站在改革開放最前沿的報刊被封殺,總編、記者被撤職、被流亡、被投進監獄。十七年來,迫害從沒有停止。但是前仆後繼的堅守理想、信念、民主自由價值觀的中國傳媒工作者從來沒有放棄經營自己的斷背山。
《冰點》主編李大同、副主編盧躍剛、杜湧濤按照中國憲政民主思想光譜,都屬於「六四」天安門一代,他們的新聞事業與八十年代中國的改革開放同步。「六四」後,他們在當時的團中央、《中青報》開明領導的保護下,背着處分捱過整肅,他們以智慧和勇氣與專制暴政及鷹犬們周旋。當全國黨報都成為各級宣傳部的黑板報,以謊言和假大空的說教向全國強輸狼奶,《中青報》卻鬱鬱蒼蒼成為中國讀者的斷背山。
不甘淪為鷹犬
當全國報紙被商業化、娛樂化淹沒,或為黨權鷹犬、或為富豪奴僕,齊為「精英聯盟」效忠時,《冰點》堅持與社會互動,成為中國傳媒工作者為讀者保留的斷背山的獨峯。雖然《冰點》人「總想發表的總被槍斃」,但他們在斷背山的獨峯上,不長的二十一個月,為讀者提供了草地、陽光、冰雪、山嶺和溪水。
一月二十四日,《冰點》竟然被團中央宣傳部一紙公文封殺了,十三位《冰點》人被趕下與他們命運休戚相關的斷背山,嚮往斷背山的新聞工作者該怎麼辦?鍾愛斷背山的讀者又該怎麼辦?
《冰點》主編李大同第一時間向新聞界同行、知識界法律界朋友、海內外熱心讀者揭露了黨中央宣傳部、團中央宣傳部倒行逆施封殺《冰點》的真相,公開表達了他的抗議。這是繼○四年盧躍剛、○五年李大同、賀延光公開信之後,中國新聞工作者僅有的維權行動。
昭示自由之路
新聞自由現在在中國是非法行為,所以中國是把記者投入監獄人數最多的國家。維護公民的正當權益現在在中國也是非法行為,所以有汕尾血案,有高智晟、郭飛熊被全國追殺、毆打。
現在《冰點》人把兩者結合起來了,其示範意義是昭示性的。新聞自由永遠是中國優秀新聞工作者的斷背山,「六四」的坦克履帶碾不垮,專制和暴政同樣摧不垮,敢於為自己職業行為負責任的新一代新聞工作者是中國新聞的脊梁,享受高官厚祿的工具和喉舌們只是巍峨蒼莽的斷背山峯下可憐的爬蟲。
我向《冰點》人致敬!我向我心中的斷背山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