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約定林夕在他的商台辦公室做訪問,談談他的過去、他的現在,料不到對話中途浮起暗湧,「我有一個崇高目標,就係代替徐志摩。」假如讓我說下去,我們會問他,下一個理想是甚麼?或者,他會答:「下一站天國。」然後夕爺論盡當今詞人,說Wyman犯賤,讚華仔睇得開,就是不肯談論明哥。也許,相愛很難。
傳染快樂太難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他承認,林夕工場的製成品很悲愴,歌詞中的故事,主角都很卑微,不過卑處未算卑,起碼卑不過死敵黃偉文(Wyman)筆下的《犯賤》之輩。
寸Wyman犯賤
近年來,能打入年終十大的歌曲,歌詞幾乎都由林夕和黃偉文包辦。林夕承認目前樂壇已形成寡頭壟斷,還寸寸地說:「我冇做過任何小動作,冇陪過人飲酒,我冇心壟斷市場,我唔填,重有大把人填,但係啲人硬係要搵我填,我冇辦法。」
夕爺和Wyman的歌詞都有一個共通點,故事主角都很卑微。例如《明知故犯》的「誰也知夜夜與她那內情,甘心去做你布景。」又例如《犯賤》的「別笑我,我犯賤,被嫌棄,也像蜜甜。」但林夕否認自己是最卑微的詞人,記者問起他這樣的風格,他反問道:「你問緊Wyman呀?我起碼冇『犯賤』喎!」
快樂指數太低
「快樂係好難傳染嘅,悲傷就好易,其實Leslie(張國榮)自殺之後,我曾經反省,係唔係我嘅詞太過沉重?所以之後下過決心,歌詞唔好咁悲,不過𠵱家都未完全做得到。有時寫傷感嘅歌係監製要求,詞人嘅自由度只有一半。」
八十年代的香港樂壇很多快歌,而且是流行熱爆的快歌,如梅艷芳主唱、潘偉源填詞的《愛將》,但近年的粵語流行曲市場就幾乎獨沽一味──慢歌大晒,「香港人快樂指數好低嘛,重低過印度。可能係香港人貪心,貪心只會令人更加唔快樂。」又是社會的錯。
中四開始填詞
粗框的黑邊眼鏡,瘦骨如柴的身軀,綺麗萎靡的文采,不是徐志摩,是林夕。不論是弱不禁風的外形,還是超凡入聖的文字創作能力,香港詞神林夕都勁似中國浪漫詩人徐志摩。這樣說,夕爺一定會黑臉,因為,他覺得徐志摩好Out,中學教科書甚至應該把他的歌詞代替徐志摩的新詩,讓《春風》化雨。
林夕今期很紅,因為要替《林夕字傳》宣傳,入行二十年來首次破天荒接受大量訪問。以往的林夕,一年只限一次訪問,訪問出了街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曝光率與其名氣和產量完全不成正比。林夕每年填詞超過二百首,他形容這是「正常」產量。古人曹植七步成詩,他就平均四小時寫完一首歌詞。
詞神的填詞興趣始於中四的一年,「中四開始好鍾意寫歌詞,有次聽到電視劇《陸小鳳》插曲《鮮花滿月樓》(盧國沾填詞),覺得好好聽,突然叮一聲,好似填詞同自己好大關係,就開始試吓填詞,自己搵啲現成嘅歌重新填詞,好希望有一日自己嘅歌詞可以出版。」單是學生時代,林夕就以業餘身份填過數百首詞,可惜手稿都在搬家期間遺失了。
亦舒賜我力量
現今的學生唱K多過讀書,不過若叫他們填詞,可能慘過耕田。香港學生近年常被批評中文水平滑落,林夕也很擔心詞壇接班無人,「何止中文水準差,英文水準都退步。我有一個崇高目標,就係將流行曲歌詞列入教科書,代替徐志摩之類咁悶嘅詩人嘅文章;何必迫啲學生讀五四時期嘅白話文呢?」
於是夕爺教人多欣賞歌詞,如果想學填詞的話,他提議多看愛情小說,「愛情小說一定要睇,重要keep住睇,咁至知道唔同人喺愛情世界嘅觀點。好似張小嫻,佢嘅《ChannelA》由一種愛情過渡到另一種愛情,同我寫嘅《人來人往》有啲似。」他又推崇著名小說作家張愛玲和亦舒的作品,「佢哋寫嘅小說,人物對白裏面好多金句。」
評教科書保守
林夕也曾為人師表,其處女作是一九八五年的《曾經》,由鍾鎮濤主唱,是一首參賽作品;當時香港電台舉辦填詞比賽,林夕憑此歌獲獎。
小伙子初出茅廬,實力獲得獎項認同,滿心歡喜,以為很快就可以獲得唱片公司的合約,成為職業填詞人了,「嗰時好幼稚,寶麗金(唱片公司)點我,叫我等消息,初頭幾日真係好開心咁等電話,等吓等吓,等咗一年都冇結果。」林夕惟有繼續在香港大學默默做他的助教。
「教科書揀文章太過保守,好嘅教師應該教人睇多啲張愛玲同亦舒,欣賞吓流行曲嘅歌詞,唔應該歧視粵語流行曲,我唔承認流行歌詞係垃圾,起碼有嘢值得留低,有啲作品係好嘅中文。」別看林夕的歌詞都萎靡不振,其實他很關心社會,「其實我對政治都好有興趣,希望可以貢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