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和悠閑 - 陶傑

教育和悠閑 - 陶傑

教師萬人遊行抗議,不滿「改革」太多,教學負擔太沉重,白天教足課,夜間改卷,還有一大堆甚麼「以人為本」的課外活動,旅行採標本,都要教師帶。然後心血來潮再搞「通識」,外加英文基準試,把教師當做血汗勞工來使喚。

有專家指出:在北美洲,教師生涯只重一個「閑」字。教師是中產階級,中產要懂得生活的悠閑:園藝、古玩、設計、橋牌、集郵、收集舊火車頭模型,樣樣皆從一個「閑」字來。
這是內行人的洞見。古代歐洲的教育,是在雅典的一片星空之下懶洋洋地閑談出來的。蘇格拉底跟他的學生的對話,在城市的街頭閑聊,開創了哲學。荷馬的史詩,一個盲丐在街頭賣唱,敍述一場木馬屠城的戰爭,路人圍上來聽,開創了文學。
外國的教育,在課室不上那麼多堂課,一天的功課作業也不會七八樣之多。艱深一點的文科課,如歷史和社會,教師叫學生自己做Presentation,由學生領頭論述,教師只當主持,然後由學生七嘴八舌地討論。
真正的學問不在教室裏傳授,而在課後。老師說:明天下午來我家喝茶吧,我做了烤餅。學生就上老師家去,參觀他的書房,在他家廚房的木桌子圍坐下。壁爐的火在燒着,我們在他的桌上看見幾本雜誌:《歷史月刊》、《經濟學人周刊》,還有《泰晤士報》的文學增頁。
一面吃着糕餅,老師一面開始上課,講他的看法,把學生的一個觀點提出來辯論。真人此時方始露相,把學生聽得口瞪目呆,說到高潮,老師家的大花貓一下子跳上桌面,老師輕喚花貓的乳名,駡一句:別那麼頑皮!
大家都笑了。那一天的課,講的是浪漫派詩歌裏的自由思想,一生都記住了,還有那天下午的烤餅、紅茶,和愛搗蛋的那頭大花貓。
這樣的教學,中國只在孔子的時候有過,後來就沒有了。孔子也是那麼悠閒地跟子路和顏回談天,後來才有了科舉,也就有了私塾。香港的教育,怎容得教師有一個「閑」字?中國人喜歡把貨架上塞滿貨,把一個船艙都擠滿人,魚翅和鮑魚,用五糧液沖灌得脹肚,寧願進廁所一摳喉門把吃進去的嘔出來,不然,這叫做「唔抵」。
歐洲北美是這樣子,但不要忘記,這裏是中國。會有許多中國人圍過來嘮嘮叨叨:這是中國國情呀,如果不喜歡,幹嗎不回到北美洲定居嘛之類,想到這裏,又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