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和鞏俐演藝伎,有一點文化修養的國際觀眾,都說「不像」。
不像藝伎,卻無妨作品的總評分。劇本、攝影、音樂、蒙太奇都很出色,兩位中國女明星演來像日本藝伎、中國村姑還是夜總會北姑,都沒關係。
《末代皇帝》裏貝托魯奇創作的清宮和溥儀,與一百年前的紫禁城像還是不像?外國觀眾沒有興趣考究,只想看貝托魯奇怎樣表達心中的情感和主題,當情感和主題剛好遇上一個叫做「清末中國」的時空背景,則情感和主題為主,中國為次,到底像不像真正的中國,不是問題。
這一樣,就叫做Interpretation。有一次,歌星法蘭仙納杜拉在加州出席宴請作曲家柏林(IrvingBerlin)的餐會,在主菜奉上之後,賓客叫法蘭仙納杜拉即席表演,柏林有一首名作,叫做《可曾記得》(Remember)法蘭說,他願意選唱這首名作。
法蘭仙納杜拉站起來,向大師遙鞠一躬,說:「這首歌,我唱過不知千百次了,但今夜我想用一種不一樣的方式唱出來。這首歌本來是輕板(Ballad),我每次都唱得很輕快,但今夜,我唱的方式大為不同,各位知道為什麼?因為其實這首歌很淒楚。」
眾人都靜下來。法蘭仙納杜拉唱:「記得那一夜嗎?那一夜你說你愛我。記得你曾經在滿天的星星下答應,你會愛我,你可曾記得?」
法蘭仙納杜拉的唱法,滿座都有點詫異,因為這不是他們聽慣的那首歌。然而歌的內容是怨,而不是歡,法蘭唱完之後說:「曲中的那個男人很憤怨,他一點也不開心,所以今夜我改變唱的風格,是一個新角度。」
這一夜,名嘴LarryKing在場,事後他回憶:法蘭仙納杜拉是多麼體貼,一首慣聽歌,全世界的聽眾只聽過法蘭仙納杜拉用一個方式唱,只有那一夜的聽眾有那般特別的耳福,聽到大明星的一次唯一獨特的不同的演繹。那一夜晚宴,大家都永遠記住了。
把一首帝女花唱成搖滾樂,「像」嗎?如果由任劍輝自己彈結他來唱,也「像」嗎?這就叫做Interpretation:一個很崇高的名詞,只有藝術家才擁有。不是像不像,是特別不特別,精采不精采。如果有一夜,任劍輝對白雪仙一人用搖滾樂低聲唱出了《香夭》,這是表演、交行貨,還是最難忘的傾訴?只有一個人永遠記住,那一夜,有一個有情人,在你耳邊唱了一首叫你笑出來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