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伎回憶錄》日本不討好,說章子怡和鞏俐演日本藝伎都不像。導演眼看日本民情洶湧,也有點怯了,改口說找中國女演員來演日本藝伎,或許真的考慮不周。
章子怡和鞏俐倆,確實花了很多心思,穿和服顧盼弄姿,着木屐移步生蓮,拈一拈髮髻,整一整水袖,都極力模仿文化修養高深的日本藝伎,一股表演工作者的熱誠,是很可敬的。
然而畢竟龍生龍,鳳生鳳,在文化大革命前後的中國成長的一個女演員,莫說日本藝伎,演好蔣夫人宋美齡,也敢說全國絕無人選,不是臉蛋漂亮身段窈窕的問題,而是社會氣氛的那缸水,出不了這般人兒。
叫鞏俐演賀子貞,讓章子怡演年輕的江青,以三十年代為背景,不必導演教戲,包管一「埋位」就像兩位革命女性英靈上身,活靈活現,這個一睜眼,怒喝一聲「叛徒,拉出去給我斃了」;那個一叉腰,下令:「那個周恩來不是好東西,專告老娘的刁狀」,兩大美人一登場,滿場的中國觀眾,年老的看得感懷身世而哭,年輕的糞青,包管拍爛了手掌。
這就叫做民族DNA。對於荷李活導演亞裔演員不分日中,看在眼裏,醬油跟醋都是一般黑顏色,撿着一瓶鹹的就當做酸,胡灑亂潑的,中國觀眾喝駡章子怡漢奸,不必答理,但又豈能怪日本人覺得這是很大的民族羞辱。
《藝伎回憶錄》在藝術上的瑕疵正在於此。中國觀眾都會大讚鞏俐演得好,但是,有幾個中港觀眾了解日本的藝伎?對於本地觀眾,鞏俐演得好,只是中國人認知範圍內之「好」;鞏俐在戲中,頭三分一,像大丸百貨公司買得到的藝伎木偶,中段三分一,開始爭風吃醋了,對新進章子怡小百合心懷妒恨,此時則有三分中國村姑、七分街坊事務組長的革命大姐的本色顯露,到最後的三分一戲,跟小百合扭打掌摑,釵橫鬢亂,倒又活像香港夜總會的媽媽生出手懲治組裏不肯接客的哈爾濱小姐,這三截演技,在鞏大姐身上,盡皆出神入化,所以在我們炎黃子孫的眼裏,此所謂演得好。
反倒楊紫瓊,同樣演藝伎,雖也不像日本人,惟舉手投足,反有一股英國維多利亞的貴氣,這是因為她出身馬來西亞,她爸爸從來不曾帶她「回歸祖國」,反倒把她送去倫敦的皇家舞蹈學院讀書的原故。
女明星氣質和身段,一目了然,一部《藝伎》看得人真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