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危機 - 陶傑

野豬危機 - 陶傑

新界忽出現三頭野豬,在馬路邊緣奔跑,警方鑑於野豬威脅民生,出動槍械,光天化日,把野豬槍殺。
槍殺三頭野豬,有什麼必要?首先,新界這片自然田園,本來就是屬於野豬的。在「發展」什麼衞星城市之前,在成立什麼新界鄉議局之前,在英國人登陸之前,「新界」本來就是野豬的家鄉。

是香港的殖民地政府,率先大量徵收土地,「發展」城市建設、高速公路、汽車墳場、紅紅綠綠的偽西班牙別墅,剝奪了野豬世世代代賴以這片田園土地為生的生存權。因此,三隻野豬為了「維權」,牠們勇敢地走出來示威遊行了,畜牲有靈,牠們一定感到很悲憤:「新界」這片土地,明明是牠們世世代代生存的,「政府」要拿來「發展」,不是不可以,賺錢和改善天下間的動物的生活,野豬本來滿懷歡喜,一心想着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賠償和遷徙—你跟野豬一族好好談嘛,另外開闢一座野豬林嘛,用鐵絲網把野豬圍起來,保障野豬不受威脅地在林子裏散步,用一對獠牙刨地菜,並且合情、合理、合法地交配嘛。
野豬的要求,不過是如此的卑微,牠們知道自己是畜牲,牠們的性命卑賤,牠們前一輩子做了惡事,才讓閻王爺罰這一生當野豬,他們在內心已經承認比人類低一等。屯門、沙田、大埔,當許多衞星市鎮「發展起來」的時候,野豬腳下的土地萎縮了,消失了,牠們蟄伏的山林給大片大片刨掉了,牠們只好在星光燦爛的夜晚,拉家拖口的,偷偷到屯門的燒鵝酒家的後院、沙田龍華乳鴿飯店的後巷,從人類拋棄的剩菜殘餚之間,用一雙獠牙查找着其中的菜渣,牠們充滿飢餓的眼睛滿佈血絲,在許多卡拉OK酒廊的歌聲之中,嘴巴發出深沉的聲音,但是特區政府還是一次次地出動穿山甲部隊,對野豬—新界土地的神聖原居民—進行無情的清剿,美其名為捍衞新界的城市發展需要,以及香港人的發展生存權。
三頭野豬忍無可忍,只有走出來。牠們最近聽說,香港都市有五千名愛護動物的中產人士示威,要求愛護動物。三隻野豬眼見氣候比較寬鬆,資訊更加透明,而且以為特區換了一位新特首,他滿口講「和諧」,而且領有英國頒發的勳銜,比以前的統治者好像多一點人性。
但是牠們搞錯了。野豬沒有反抗力,野豬其實愛好和平,野豬的訴求很合理,但等待牠們的只有獵槍。牠們血灑新界的馬路,至死也不明白:人是人,豬是豬。野豬在市區平和地走一回,就是想造反。野豬們,安息吧,下輩子投胎,不要再投來新界,而是尊重豬的生存權的新世界,那裏不但有一片土地,還有一片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