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被親戚長輩問及我做甚麼工作,我總感到難於啟齒。
說是作家嗎?作家應該學富五車,出口成章,道骨仙風,可我怎樣看都是個市井之輩。
減幾分優雅,添一抹庸俗,在作家前面加上「流行」兩字如何?但是這樣擺明冒充,自吹自擂。
文字工作者又如何?更糟,聽來像性工作者。說得這麼籠統,難道同樣不見得光?
爬格子呢?老一輩的文人都愛這樣自嘲,在原稿紙上搞勞動,猶如建築工人攀竹棚,多實在。可惜我寫作不用稿紙,只能用敲鍵盤來形容。為免與打字員混淆,我說:「自由撰稿員。」
長輩皺皺眉,詫問:「甚麼叫自由撰稿員?」我正欲娓娓道來,長輩不拘細節,跳到重點上去,「收入多少?」我垂頭一笑,「還好。」
還好?有多好?夠養活自己嗎?吃了午飯晚餐成問題嗎?有拿家用回家嗎?沒有醫療津貼,病了有錢看醫生嗎?沒有職業證明,遇上周轉不靈,銀行會貸款給你嗎?申請旅行簽證會不會很難?
「之前你不是在雜誌社身居要職的嗎?為何要轉行?為甚麼不正正經經找份工作?整天呆在家中算甚麼?」長輩咄咄逼人,我想說對我而言,寫作既是寓工作於娛樂,亦是投資,因為在之前賺了一點本錢,現在我才有資格去冒這個險。我還想說我花費不多,物質慾不強,寫作比買名牌更能滿足我的虛榮心。望着長輩,我一笑置之,明知這番話她聽不進耳,解釋只會變成掩飾,你乾脆當我沒出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