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秘書 - 陶傑

女秘書 - 陶傑

很多男人的奮鬥目標,無論當CEO還是空殼上市公司的主席,不論局長還是議員,最緊要擁有自己的女秘書。
沒有女秘書的男人,才會沒見識地對女秘書想入非非:她剛大學畢業,外貌溫柔,言語軟香,還戴一副金絲眼鏡;無意間瞥見她解開白襯衫的領口那一截粉頸,便立即想像她摘下眼鏡,把髮髻鬆開像一隻小野貓,在深夜加班的時候摟着她在辦公桌上,從頸際到手臂輕狂地嚙咬一回。
但是不,對於已經擁有女秘書的男人,最吸引的,其實是她的忠誠:她從不反駁,也不會像牙尖嘴利的女朋友那樣嚼舌頭,更重要的是,他的小事,她全記在心上:哪怕他只是飯後要一根牙籤,她定會張羅奉呈,還附加一個專業的微笑。

但女人從不喜歡丈夫的女秘書——即使對方行將絕經,模樣像余慕蓮。你打電話去公司問他的行蹤,女秘書說他到珠海打高爾夫談生意,住在某某大老闆的度假屋裏,地方偏遠,手機收不到。她語調平靜,雖然隔着話筒,你仍然感覺到她的唇角泛起一絲略帶憐憫的微笑:哎呀,多麼不幸呢,甚麼男人到外頭去竟然不跟太太說一聲,把太太當成甚麼人了。問她度假屋電話號碼,她說她也沒有。你很懷疑,似曾親眼看見丈夫臨行前打眼色給女秘書:這是那裏的電話號碼,公司有急事你就call我,還有,別告訴我太太。她會心地一笑。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吧,全世界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得知,包括他夜夜枕畔的妻子。
但女秘書是一門很精緻的職業——不是相貌,而是心眼。不一定要有才華,《紅樓夢》裏一竿子才女想應徵當秘書,都不合格:黛玉目無下塵,第一個淘汰。湘雲粗枝大葉,甚麼心底話都守不牢。寶釵太能幹,屬於CEO人才,當秘書是屈就了。探春太剛強,晴雯膽子太大,襲人好是好,但隨時會給董事局打小報告,全不是秘書的料子。
因為,女秘書是一門西化的專業,中港台三地的女人,沒幾個有資格進歐美大公司做女秘書。因為她只管做好自己本份,一句多餘的閒話也沒有;她要心存忠厚,哪個同事白拿人工不做事,哪個病君有暗疾經常看醫生,哪個閒人背後講老闆壞話,哪個小八公專向老闆篤其他人的背脊,她心明肚白,從不多嘴,她為所有人守護秘密,維持辦公室那個小宇宙的和諧。
你的女朋友任職秘書,而不是星巴克慣見的Sale士?快向她求婚吧,恭喜你,你的一生將清靜而和諧,因為她是一個知情識趣的可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