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裏錯 - 邁克(文化浪人)

錯裏錯 - 邁克(文化浪人)

報上有人談《西樓錯夢》,抓着那「錯」字詳夢,結論是夢由潛意識當家作主,不可能分對錯。新奇文章的確有提神醒腦的副作用,幽默感之不動聲色也令人叫絕,雖然一大清早坐在茶餐廳對着張報紙吃吃儍笑流於不雅,亦算得上獨具香港特色的消遣。
姑奶奶,這錯當然不是對錯的錯,是錯亂的錯。或者賬算呀算的,要算到我頭上:假如當日翻譯英文題目不是嫌累贅,省略了那個頑皮的形容詞,ConfusedDreamoftheWestChamber當可教學貫中西的專欄作者如夢初醒。陸離女士曾因此事來電投訴,建議創造新字Mis-Dream,沒有接納因為一來米已成飯,二來實在不敢憑空請出一位「夢小姐」,把局面弄得更加混亂。情急之下,唯有告訴她袁于令的原著叫《西樓記》,根本沒有錯字,她倒又肯接受這種牽強的還原論,滿意地收線。

將一折戲的名字嵌進戲碼,《西樓錯夢》可不是唐滌生的第一次,湯顯祖的《牡丹亭》在他筆下就成了《牡丹亭驚夢》——可巧也是夢。至於錯,本來有一齣名正言順的《花田錯》,可是他搬上粵劇舞台時值新春,恐防迷信文字的觀眾嫌大吉利市,改作《花田八喜》。其實將錯就錯、錯有錯着都喜氣洋洋,唐先生似乎過慮了。越劇有一齣徐玉蘭演的《是我錯》,我一直神往,可惜迄今沒有機會看到,耳朵要享錯福,只好聽《碧玉簪》的《送鳳冠》:「千錯萬錯是阿林錯,我婆婆待儂總不錯……」男主角叫王玉林,可是經口若懸河的周寶奎這麼阿林阿林的一唱,教天下姓林的都蒙污了。
也不是因此才想起林妹妹,《紅樓夢》我最愛的回目之一正巧有錯:「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錯裏錯以錯勸哥哥」。特別注意,這位哥哥不是想當然的寶哥哥,而是薛寶釵的親兄弟薛蟠。賈寶玉因為琪官吃了父親的棒子,內外謠傳薛蟠告密,事事好勝的寶釵悶在心裏,回家責難,怨他「顧前不顧後」。薛小姐若然有一點點幽默感,不會不語帶雙關說成「顧後不顧前」——寶玉琪官薛蟠這一宗,顯然是關乎後庭花的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