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貿組織會議在香港召開,吸引幾萬反全球化的城市游擊隊,特區警方手忙腳亂,封街改道,嚴重干擾市民的日常生活,一切只為了打腫臉充排場,宣揚香港是一個「國際城市」,一場世貿會議,香港有甚麼收穫?除了反全球化城市游擊隊一起協助特區警方見識一下甚麼是國際標準的遊行示威,令警方頓悟,原來只有香港人如此理性和平,善良可欺。
香港主辦世貿組織會議,是哪個不知自量的庸官的決策?他一定以為主辦世貿組織會議,如同主辦一場國際馬術賽或奧斯卡金像獎,可以「打造」香港的「國際品牌」。決策的高官根本不明白世貿組織引起的一場國際爭論,一心以為冠蓋雲集,沒有料到同時也招來「丐幫」的一場誓師大會。
世貿的爭議在哪裏?在於正反雙方,有如戴一副甚麼樣的眼鏡看世界,視乎採用亞當史密的自由經濟觀,還是採用馬克思的資本剝削觀。世貿推動全球化,在縱情飲食、唱K、購物的功利主義中國人眼中,幾萬名國際「長毛」千里迢迢會聚香港「鬧事」,背後沒有中央情報局出錢,也沒有KGB資助,絕對不可能。本地市民沒有興趣探討「國際城市游擊隊」為甚麼要來抗爭,為何威脅自焚,其中只是一味「暴力」,還是有一點點理想。世貿組織會議如果能推動香港一點「通識」教育,開拓一點「國際視野」,對香港還有一點貢獻,可惜到目前為止效果甚微。
反全球化的一方,常常以「星巴克」的咖啡豆為例,控訴歐美利用世貿推動自由經濟,剝削第三世界勞工。不錯,中國加入世貿,有如吳三桂放清兵入關,開門揖迎歐美的跨國企業大舉侵略中國,把中國轉型為一家廉價勞工的血汗工廠,中共加入世貿,不但徹底背叛了毛澤東「解放」中國的一點點殘餘「革命理想」,對於當年「輸出世界革命」的豪情,更是飽受歷史的嘲辱。數以千萬計的中國廉價勞工每日的工資不足一美元,為歐美的工業名牌資本家賣命為奴,製成的產品,由洋人貼上一個「LV」標籤,以數十倍之差轉售給北京上海的崇洋「小資」,再賺取城市中國人口的龐大利潤。只要用廣告把中國人洗腦,在胡溫政府的「和諧」之下,世貿會員的中國,正在經歷一場三千年未見的資本利潤大挪移,中國城市人口「特別是年輕人」愈淪為崇洋的物質奴隸,跨國企業賺錢愈多,農村人口愈以盲流民工之勢轉移到城市貢獻血汗,愈能協助胡溫政府解決「三農問題」——因為中共終於明白:解決中國的「三農危機」,關鍵在於減少中國的農民人口,讓他們轉型為工業生產型人口——由是之故:中國城市消費族、跨國企業,以「穩定和諧」為第一要務的中共,三方各取所需,世貿正是為三方構搭利益的一座資本機器,中國的農民向城市遷移,把自己的生命和血汗,不斷投入這具絞肉機器。
最近中共又想打出馬克思的舊旗,建立權威和信仰。但是,加入世貿,不就是對馬克思最大的忤逆嗎?然而胡溫和他的智囊心中比誰都清楚:中國根本沒有選擇,加入世貿,也不可以馬克思的經濟觀批判之。首先,以歐美主控的世貿,並不是存心跟中國的奴工過不去,歐美的生產線搬到中國,本身的勞工也大量失業,不論盛產汽車的底特律和紡織基地曼徹斯特,更將永不超生,世貿對於歐美、第三世界、中國,對全世界,都是一套「七傷拳」。
為甚麼各國還要爭相加入?政府和政客都不是白癡,計算之下,自然知道利大於弊。世貿組織不是教會,不相信上帝,舉頭三尺的唯一神明,叫做「市場」。誰來當道德判官,一口咬定河南的勞工,來到珠三角,給日本的本田汽車廠當裝配工人,日薪一美元,就是人權受辱、血汗受剝削?不是日本老闆,不是中共,不是包括「長毛」在內的反世貿國際游擊隊。然而看看每年農曆新年大陸的「春運」:奴工把辛苦儲來的血汗錢捲帶回鄉,牽動農村的建設和消費,推動大陸農村的工業化,為中共逐漸減少貧窮人口的負擔。
世貿為中國的城市引入金融和行政管理,造就中國的MBA人才大軍,製造中國的白領和中產階級,為北京和上海崛起無數大廈高樓。吳三桂放清兵入關,為中國帶來「康乾盛世」,雖然統治中國的是滿洲人,但四海之內皆兄弟,吳三桂和親決中國加入世貿的朱鎔基一樣,功在中國青史。
然而世貿對中國的衝擊是甚麼?中國的城市是世貿的得益者,中國的農村,卻成也WTO、敗也WTO:因為世貿對第三世界的要害,不在上層金融服務和消費品的革命,在下層農產品的進攻。歐美的農業早已機械化,品質優良;中國的耕地犂種了三千年,土質退化,歐美的農產品叩關,中國根本無法抵擋。二○○四年頭十一個月,中國進口了六百七十萬噸小麥,二百三十萬噸棉花、近七十萬噸白米,在毛澤東時代,即使大躍進餓死幾千萬人,這些農產品全部「自給自足」。廣東本是魚米之鄉,今天已經要向泰國入口白米。歐美不但控制了中國的石油血液,還逐漸箝制中國人民的腸胃。加上大陸耕地日益減少,農民收入不斷分薄,「白條」欠單增加,只有當農村人口向工業化轉型的流量,大於耕地消失的速度,中國才有望「穩定」,但各地急謀上訪的冤民騷動不絕,卻不止是中國加入世貿後農業受衝擊的世貿陣痛,而是基層政府貪污腐敗,財富分配嚴重不公,政治體制不合理,奴工還鄉的血汗錢,買不了幾畝新田,因為土地都被黨官強行收用,勾結銀行胡濫貸款「發展地產」自肥。韓國的農民來香港,不過是反對世貿的農產品傾銷,韓國的農村並無此等結構性的腐敗問題,反世貿的國際游擊隊,自然也沒有中國農民的一份聲音,他們不但外不可出境,內也不得上訪北京,真正是告天無路,訴地無門;禱天無神,求地無廟,中國總理溫家寶淪為春秋的周天子,只能東抱抱小孩,西慰問一下礦工,他比誰都明白:一缺兵符,二無團系,民主改革無心,宏觀調控無力,自己又能做到甚麼?
香港竟敢主辦世貿組織會議,結果惹來一批暴力自焚有前科的國際敢死隊,令政府慌了手腳。就像一個三歲小孩玩玩具,不玩布娃娃,也不玩火車模型,為了學當大人,竟然弄來一把真的獵槍來「砰砰砰」,政府封這封那、開闢甚麼示威專區的小家氣動作,不免失笑於國際,而對於中國,世貿組織的意義,不在於封閉幾條街道,而是整個社會結構的利益甬道嚴重堵塞;也不在於交通改道,而是開闢政治體制改革,開放新聞言論自由的新方向。中國的領袖南來香港出席會議,看見灣仔北的街道一片忙亂,他心中的大中國社會路線圖和改革時間表又是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