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前夕,政府的政改立場突然強硬,由策發會商討「普選路線圖」,包括所謂「兩院制」的可行性,想把立法會的功能組別議席永久固定,以「上議院」之名,行違反基本法之實,因為連基本法也訂明,循序漸進,二○四六年之前「最終」實現立法會議席全部直選產生。基本法只容許「一院制」,不准「兩院制」。
「策發會」的文件,指香港可參考英美等「先進國家」,商討行「兩院制」的可行性,可謂偷換概念之尤。英美等國的「兩院制」,並不是把功能組別定格為「上議院」,更不是有如一些人打的如意算盤:一個普選的「立法下院」通過的法案,可以由功能組別的「立法上院」任意否決,確保「安全機制」,成為政府的一條看門狗。
「兩院制」的古老理念來自英國。英國在十一世紀,因北歐維京入侵之後,部族和地主各自封王,上議院莊園地主和宗教領袖雜成,由國王統領,成為君主立憲制的基石之一。沒有國王、教會、貴族的悠久歷史,就沒有上議院;沒有地主與小農和商人的衝突,導致君權和上議院受約束的「光榮革命」,也就沒有兩院制。英國的上議院有公、侯、伯、子、男五級勳爵,爵位有世襲,也有一代以終,上議院經過近一千年的進展,與平民普選的下議院兩相雄峙,其間經過無數革新,特別是一九○九年,下議院拒絕通過自由黨政府的財政預算案,迫使下議院立法廢除了上議院對下議院法案的最終否決權。英國獨特的等級社會,令上議院對平民的訴求懂得體諒而忍讓,上議院多良心清直之士,出過一位像明成祖時代拒為暴君作詔書的方孝孺,上議院議長穆爾,不贊成亨利八世自立聖公會與梵蒂岡決裂,對抗到底,甘願捨身殉義。英國的上議院議長不是中國明代的「司禮監太監」,有封建之名,行公義之實,有貴族的豪俠之風,無奴臣的諂媚之氣,因為英王並無獨裁專權之力,此即別家完全不同的「國情」。
特區政府如果行所謂「兩院制」,不會學到英美的效果,功能組別僭稱上院,由小圈子利益團體選出,擁有否決權,反而更似法國大革命之前的「三級會議制」——十八世紀的法國沿襲舊制,分為三個階級:貴族、僧侶、平民,因為經濟破敗,國王路易十六召開三級會議,規定三大階級,各有一票,平民階級提出增加貴族的稅收,減輕平民負擔,遭到貴族和僧侶聯手否決。平民階級的代表要求一人一票,又被另兩個階級以二對一否決,結果平民代表退出會議,在一個網球場發表人權宣言,誓言認同天賦人權平等,建立一個普選的平民議會。國王糾集大軍,巴黎市民反抗,拆毀了巴士底獄,一場革命,為二百年的西方民主定了型。
特區政府如果真敢實行「兩院制」,則豈止違反基本法,還形同把香港拉向二百多年前的君主法國,極盡反動之尤。功能組別不過是來自平民的各個社會界別,香港沒有貴族。即使真的實行兩院制,則香港「上院」的終身議員應該是殖民地買辦家族何東、羅文錦、周錫年等本土商賈的後人,另加「新界王」劉皇發。或許飄流在外的前光緒帝師翁同龢的後人翁以登,也可以自動晉身「上院」的尊貴寶座,但絕對不是甚麼飲食界、建築業、會計界「選」出來的不三不四代言人。
一百年來,中國對西方政治思潮瞎子摸象,盲目「引進」,二十世紀先學了蘇俄馬列主義,搞得不倫不類,如果二十一世紀以香港為另一個荒唐的試點,盲目模仿英美的兩院制,只會在國際社會中再鬧一次丟人現眼的笑話。
功能組別的立法局議席,由前港督尤德倡議,是香港議會制度的過渡權宜之計。有如嬰兒學步,咬着一個奶嘴,在一歲的時候推着跌跌撞撞的那個木造的圈車。
功能組別保留到今日,如同小孩子到了八歲,還啣着奶嘴,還在推着嬰步車,形象相當怪誕。政制發展的時間表也好、路線圖也罷,最實際的構想,是政府至少確立二○一二年之後如何逐步減少功能議席的數目,這樣的要求,已經低得不能再低,連「單普選」也不是。特區政府至少有點責任,向全世界昭示:香港的中國人不必等到二十一歲,還在推着那輛木圈車,嘴巴裏還咿咿呀呀地含着一個塑膠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