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槐樓 - 鍾偉民

見槐樓 - 鍾偉民

小單位裝修好,用來做什麼,卻沒想好。
或者藏幾塊美石,掛幾幅好畫,佈置成小茶室,晚上無事,就招呼朋友去喝茶;反正在兩座酒店之間,偶然去住幾天,當度假。
記得林志宏先生過去有一個專門擺放紫砂壺和煮茶會友的地方,取名「聚紫軒」。室雅無需大,但有了個好名字,琅琅上口,情趣大不同。譬如說,要回家,可以撂下一句:「我到白燦齋去!」或者:「有空到我的黑虎堂去坐坐。」多有氣勢。「聚紫軒」有個牌匾,是書法家蔡傳興寫的。我怎麼不也請他大筆一揮,來個……問題是,來個什麼好呢?
我敝帚自珍,假設,就取「自珍」為名,這「自珍」該續上軒?齋?堂?樓?還是閣?一個「室名」,最少有五種變化。要想出一個威風八面,人人聽見要大吃一驚的,頭爆十次而不可得。
我以前聽過一句罵人附庸風雅的話:「什麼人玩什麼鳥,武大郎玩鴨子。」鴨子易養,易大,大了可以做八寶鴨;其實,玩鴨子,也不算什麼獸行,不見得就比玩什麼「鳥籠民主」或者「鳥籠經濟」低俗;一直想有一個「大鴨齋」、「大鴨堂」、「大鴨軒」、「大鴨閣」,或者「大鴨樓」;「大鴨」,聽起來像「大雅」;客人來訪大鴨之堂,還以為登了大雅,自我感覺,能不良好?可惜,「鴨齋」容易教人聯想到「雞樓」;我開石頭店,開得過癮,不開鴨店了;這時節,跟水鳥拉上關係,更不是明智之舉。
在大陸找到一幅水墨畫,畫了一隻松鼠蹲在硯台上,看了喜歡,請蔡學長配了「弄墨」兩字;這幅《鼠輩弄墨圖》掛在新屋裏,叫「弄墨軒」倒也貼切;然而,我掛在那裏,是用來諷刺人的,是揶揄不識字卻愛扮高深的鼠輩的;我自己大剌剌坐在這「弄墨軒」或者「弄墨齋」寫字,豈不也成了鼠輩?「杜陵軒」、「牛蛋堂」、「田黃閣」、「荔枝樓」、「坑頭齋」……茫無頭緒,暮色裏,看着窗外那一株槐樹,總算想到一個風雅的「見槐樓」;槐,是「木」旁一隻「鬼」;巨「木」,早晚會讓喪心人砍去,到時候,就成為「見鬼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