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都不愛飲湯。小時候,我住在祖父母家,祖母常常燉湯給我飲,材料怪誕,有時候,還有藥材。在一個孩子眼中,有些可怕。每次她一端出燉盅,我就跑得遠遠地,邊跑邊說:「下一次啦!」這句話,一說,說了好多年。後來,跟祖母共同生活了六十多年的祖父去世了,祖母在一夜間變得蒼老憔悴,她的熱情和活力消失了,常常坐在祖父生前愛座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半天。永遠捧場的祖父不在了,一直到去世,祖母再也沒有興致下廚燉湯。坐在祖父母的墓前,我意識到,那句「下一次啦!」終於成為我的空話。
我們輕忽的,永遠是身邊至親的人。
有個女人跟我說,男朋友長期夜更,白天的時間全數用來睡覺。她很想跟他行街、購物、睇戲,去大牌檔食臘腸飯,每次提出要求,他都推:「下一次啦!」最近,一個住在國外的朋友來了香港,他陪這個朋友做了很多事情:逛街、購物、睇戲、坐在大牌檔食飯……女朋友天天在身邊,他抽不出時間陪她做的事情他輕而易舉抽出時間跟一個幾年才見一次面的人做齊了。她說:「我有些心淡。」
因為她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永遠寄望下一次,時間流流長,將來,肯定有大把機會做大把事情,最終卻甚麼也沒做成。
有甚麼奇怪的?我們輕忽的,我們怠慢的,永遠是最愛我們的人。將來某一天,報應總會來,當我們死心塌地愛上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輕忽怠慢我們,漠視我們的期待。世事就是這麼弔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