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蘭絲的女子 - 邁克(文化浪人)

名叫蘭絲的女子 - 邁克(文化浪人)

面圓面方毫無印象,髮黑髮紅完全模糊,腰粗腰細亦不清楚,但我竟然單單記得她的名字。看波蘭斯基的《孤雛淚》,賊竇冒出兩個形跡可疑的女人,未經介紹我已經差館認人般把她認出來,在心底貿貿然打招呼:「啊,蘭絲!」不過是個虛構人物,怎麼記得那麼清楚?就像念念不忘瓊瑤小說《船》的女主角叫可欣,姓唐。狄更斯筆下的她我從沒有遇上,所有印象來自銀幕。幾十年前那部載歌載舞的《苦海孤雛》,她唱了一首叫《只要他還需要我》的插曲。堅持愛一個惡貫滿盈的男人,月黑風高的晚上以歌明志:「只要他還需要我,我就知道自己應該在那裏……」那麼充滿附屬感,那麼沒骨氣,稍具常識的女權運動員一聽,不是拔腿飛奔避之則吉,就是咬牙切齒饗以老拳罷?遙遠的日子,性別政治還有統領世界,厚顏地思想不正確的歌沒被轟下台不特已,更大搖大擺登上流行榜。

幾乎同期,有一首芭芭拉史翠珊的《人啊人》,不知道誰抄襲誰:「人啊人,需要人的人,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可能只是巧合,因為人同此心。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美國男同志剛剛爭取到一點點社會地位,脆弱的心靈卻仍然有揮之不去的依賴性,否則不會將這樣的歌奉為「國歌」──後來盛行《我會活下去》,算是一大進步,可惜後愛滋時代再聽,實在淒然。
陽光燦爛的周末在三藩市蹓躂,敞開的窗戶總會流出史小姐殷勤的歌聲,分不清是鼓勵、勸慰還是嘲諷。我當時的朋友十分痛恨絲蘿喬木情意結,每聽到「需要人的人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的禮讚,都搖頭嘆息,巴不得振臂一呼喚醒「國魂」。耐人尋味的是,有一年不知道是聖誕還是生日,他居然送給我一張史小姐的唱片──雖然唱片沒有收錄他恨之入骨的《人啊人》,畢竟也是狗急跳牆留下的人生污點。
常在耳畔出現的蘭絲,游走在賴納柯翰聲音裏:「似乎是很久以前,蘭絲獨自一個人,看着遲遲的節目,透過半寶貴的石……似乎是很久以前,我們誰都不強壯,蘭絲穿綠絲襪,她和每個人睡覺……似乎是很久以前,蘭絲獨自一個人,一支四十五在她頭邊,一個沒有掛上的電話……現在你看看周圍,到處見到她的蹤跡,許多人用她的身體,許多人梳她的頭髮……」不需要人的人,一樣使人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