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報紙,得知香港不少中小學的外籍老師,過不慣thevirtualsegregation的生活,紛紛求去。隨後看電視新聞,一位來自馬來西亞的女老師回答記者,說不願續約的原因跟金錢無關。事實是在香港生活和工作,太孤獨了,日常接觸的人物,講的都是廣東話。
Segregation是隔離,早年在美國一聽到這個字,就自動想到種族隔離。來自馬來西亞那位老師,在香港不會受到「有形」的隔離待遇的,但因為不懂中文、不會說廣東話,走到摩肩接踵的旺角街頭,也一樣會覺得像被世人遺棄似的。Virtualsegregation正是這個意思,看來不是隔離,但實際上是隔離。
怎麼辦呢?要老師像菲傭一樣的去學廣東話?像修中文的博士生那樣拚命去苦「啃」中文?道理是說得通的,但他們會覺得,有此必要麼?菲傭、泰傭自己知道,「唔識聽唔識講就冇工做」,學語言才會如此投入。但教英文的老師,帶着一技走江湖,被環境迫着去苦學一種自己也不一定喜愛的語言,會覺得自貶身價。
從外地受聘來港的專門人才是expat(riate)。在香港的高等學府中,expat為數不少。人數一多就可以「聚族而居」,pokergame,wineparty,或偶然tete-a-tete互吐苦水。互相按摩一下靈魂,於身心有益。在遙遠陌生的「東方之珠」大家萍水相逢,知己說不上,但遇到急事,晚上一通電話,對方必細心聆聽。大家同舟共濟嘛。
這裏說「聚族而居」,族不一定指種族,居不一定要同居。族在這裏指一個小社群,因共同語言和利益而聲息相通。分成個體,這些人的國籍是小聯合國。宗教不同、膚色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能把這些「游離份子」牽引起來組成expat「共同體」的「催化劑」,一是linguafranca英語,二是忍受virtualsegregation的經驗。
上述那位馬來西亞老師,如果在學校只有她一個人是expat,真的是伶仃孤苦啊,我們也幫不了忙。想到她的境況,我了解到早年的美國「豬仔移民」為甚麼苦苦依戀着唐人街不捨。端的是:「華埠想南徐,僑寓百年猶晉郡;牌樓當雁塔,乘槎萬里見唐風。」(劉紹銘教授於十一月十三日下午五時半在中央圖書館演講,講題是〈輪迴轉生:張愛玲的中英互譯〉。粵語講述。不收門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