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潮 - 陶傑

高 潮 - 陶傑

巴西一個小鎮女人到警察局報案,控告她的男朋友沒有帶給她性高潮。
據說她的男朋友有一點怪癖:他自己一到了高潮,行動立時停止,就像電影武打動作突如其來的一個定格,即是俗稱的Freeze,女方難抵如此荒誕的一次次羞辱。
南美洲的男女是為性慾而活的,老派的拉丁男人起碼的禮儀:女人不滿足,男人不可以下床。正如豬的一生只為了溫飽,該巴西女士因高潮而入稟,正如香港人在一碗叉燒河裏發現一隻小蟑螂,投訴食環署,在一個民以食為天的城市,一樣的平常。
因為上帝造人,在這個骨節眼上施了一點點惡作劇的詛咒:剪接一部電影,鏡頭動作和配樂永遠可以一起Hit中,不差分釐,也就是所謂的Synchronized,但是男女不容易在千分之一秒的千鈞一髮之間同時達到高潮,正因為這樣地老天荒的遺憾,人生才多姿多采。

男女在床上為甚麼一定要同時分秒毫巔地共同抵達高潮?往往是猴急的男人先到,慢熱的女人遲來,因為這是一種宿命—誰叫在約會的時候,遲到的總是女人?一段男女關係,序幕時女人享受遲到,樂見男人等她半天的那種焦慮和痛苦,男人得手之後,等到這齣戲做到高潮,他自然懂得報復,讓女人暗暗咬牙切齒,拉扯着一床被褥,正想告訴他真正的感受,更令人肝腸寸斷的卻是,他竟已呼呼大睡過去。
然而人生不需要事事都Synchronize得那麼完美,例如一起攀石的時候,讓男人先到,讓他匍伏在崖邊,伸出手臂來扶你一把。他先到,你遲來,讓他擁有那一份會登凌絕頂的英雄感。一對情侶一起攀山,有甚麼比一起到終點更加掃興?你當然會樂於見到,在雲天之下,在海拔雄峙之上,重重插下那支勝利的旗幟的是他而不是你。

還有共同潛水時分別跳下的一刻,跳傘時的着地,還有在中學裏相戀,你多希望當你才是F3的時候,他不是跟你同級,而是F5,他為你補習,借給你筆記,他比你早畢業。愛情有點像龜兔賽跑的故事,俗套,卻很合理,一個幸福的小女人的幸福感,往往是因為擁有一個比自己永遠先到而肯等你又扶你一把的男人。
既然已經天長地久在一起了,又何須追求那電光石火的圓融?做人留一點點餘地是好的,一起到達高潮,不會在白頭到老的恩愛夫妻之間,而只會是婚外情的孽緣,卻短暫而刺激。人生很無奈,是不是?因此世上有一種玩意叫過山車,一排兩個座位,供一雙男女坐玩,不管身邊的是丈夫還是情夫,百份之百,你們一定同時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