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與言詩已?

可與言詩已?

古德明

十月十二日,曾蔭權上立法會,發表就任香港行政長官以來第一分施政報告,結語引用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名詞:「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民主黨、民建聯則不約而同,引朱熹《觀書有感》末二句作評語:「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立法會一時滿是新中國氣息。
新中國領袖最喜歡誦詩論政,不管文不對題。例如江澤民談到鄧小平之死,背誦杜牧的狎妓詩《寄揚州韓綽判官》:「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溫家寶拜相,權傾天下,卻背誦林則徐遠謫伊犁《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律詩:「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南宋秦檜當國,有個楊愿最為善佞,「至飲食動作悉效之(一切都模仿秦檜)」。有一次秦檜吃飯打噴嚏,啞然自笑,楊愿馬上跟着噴飯而笑,「秦察其奉己,愈喜」(《容齋續筆》卷十五)。現在曾蔭權誦詩論政,那片誠心中共不可不察。
而他誦詩同樣題不對文。王安石那首詩,盛稱湖陰先生楊德逢澹泊名利退隱躬耕,曾蔭權卻說:「我引用這兩句詩,是描述今天香港社會和經濟欣欣向榮,請大家把握時機。」澹泊退隱變成求財求利機不可失,王安石有知,當懊恨自己的作品流傳到今天。
民主黨入鮑忘臭,也引朱熹詩論政,主席李永達解釋說:「即使掘了大渠,還要有活水。這是說當局應不斷引進新血。」這可應了宋朝楊萬里一句詩:「再三不曉渠何意。」(《讀元白長慶二集詩》)

「渠」不是溝渠,而是今天廣東話所謂「佢」,國語所謂「他」,這個字在宋詩中十分常見,請看朱熹原詩:「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渠分明是那半畝方塘,又請看陸游《歎俗》詩:「風俗陵夷日可憐,乞墦鉗市亦欣然,看渠皮底元無血(看他們皮膚下根本沒有血),那識虞卿魯仲連?」民主黨員請不要向楊愿看齊。
孔子論政,也常常誦詩。有一次,宋國陽門有個衞士死了,司城子罕祭祀甚哀,國民無不感悅,晉國間諜於是回報晉侯,說宋國上下同心,殆不可犯。孔子聽到了,就高吟《詩經.谷風》,認為天下都不能欺侮宋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努力幫忙)。』雖微晉而已,天下其孰能當之?」詩意貼切,議論的當,這才是我國的詩教。(《禮記.檀弓下》)
「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中共領袖多點讀我國經書,最後也許能夠明白這兩句話,孔子說:「始可與言詩已矣。」現在,我們只看見在上位的引喻失義,在下位的悉力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