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車開進北山路的時候，司機說：「那邊就是白堤。」上回到杭州，是二十四年前，文革才過了幾年，還是寒冬，西湖好冷清，冷清得近乎肅殺。真是今非昔比。這哪裏是白堤，遠看，黑壓壓都是人，像爬滿了黑蟻，根本就是黑堤！「人不算多，前幾天，黃金周，西湖聚了百多萬人。」司機說。不是杭州忽然多了百多萬人，是西湖，光是西湖！想一想，就知道情景有多可怖。但西湖，到底是西湖，駛過一路楓蔭，桂花正開，那香，香得甜膩，車行十五分鐘，香氣一刻不斷撲窗襲人，這輩子，還真沒聞過這麼盛大的桂花香。
住湖畔香格里拉酒店，在白堤和蘇堤入口之間，門前就是遊船碼頭，本來是舊時政要的下榻處，褚紅粉白的老樓，五六層高，外觀樸厚而氣派，房間一排大窗子外守着一層層的綠，樹後是湖光，山影一重重。這樣的五星酒店，誰料到服務可以這麼壞。到樓下香宮吃午飯，點的菜沒一樣能下嚥，連一隻蝦餃也既酸且鹹，只是看上去，像蝦餃；最討厭是擺了自助餐招攬爛人，小孩成群在桌邊追逐，他媽他爸喧囂放毒，烏煙瘴氣。吃西餐吧，西餐廳更糟糕了，百多塊錢的自助午餐，歐美日中菜式俱備，竟然沒一樣是讓人吃的。壽司，像一塊鐵。看到有廚子守着一堆烤豬肉，求他賞一塊吃吃，見他最終能把豬肉鋸開，心中暗喜，以為可以填肚，無奈捧回桌上，發現那仍舊是一塊鐵！最離奇的是，室內都是蒼蠅，在鐵皮食物堆上營營飛舞！只好扔盤子喊結帳。
住了五日，兩千多一天的房費，日報派了兩次，洗澡用品要求，才來補全；臨行，站在大門口等車，還是有位大嬸拿吸塵機的吸管敲人腳；論管理，這西湖邊的香格里拉，真是由頭壞到底，壞得絕對的全面。人的問題！老樓，風景，本來就不讓人失望；而且，西湖，到底是西湖，添了好多方便遊人的設施，走幾步，要坐車，就有車；要搭船，船就在柳陰裏候着。平日，或者夜深，西湖人多，總算多得合理；暮色四合，還可以僱一條小舢舨，讓船伕撐到湖心，欵乃聲裏，等山樹樓台的黑影拱出皓月，你會以為自己是蘇東坡，是范蠡，眼前人，如果月色再暗一點，自然是西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