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孩子,我每天懺悔。
非洲兒童捱餓,天災人禍戰亂導致的饑荒,每分每秒殺害貧病無助的第三世界小孩,從我家廚房倒出去的糧食,卻是每天在增加。
每到兒子的正餐時間,我就有下跪的衝動,向造物主懇求寬恕。那碗老火湯,在快餐店吃二手飯的失業中年來講,肯定是楊枝甘露了。專程去買的澳洲無注射荷爾蒙走地雞中翼,從七點六級地震死裏逃生後頓成孤兒的巴基斯坦孩子,在夢裏也不可能嚐到。我家孩子未明白好生之德,將送到嘴邊去的美食,舌頭一捲,悉數像念北京土話那樣子吐出來。再用手推開有抗氧化美顏之寶的藍草莓,嘴角那麼一扁,哭鬧着要離開高櫈的束縛。才不過半小時的共飯時間而已,幹麼孩子這樣討厭這個餵飯的人。托住兩隻公雞碗,不禁悲從中來。只得向上帝求饒,就原諒我這個魔鬼的信徒吧,捫心自問,不配得到永生的承諾,但求每日兩次的餵飯時段,讓我高息借貸到十分鐘的救贖,就算出賣靈魂七日也願意。
吃的問題是地球的共同大難關,略過不表。睡眠這回事,孩子也是搞對抗的能手。上天不憐憫精神不振的這個母親邊哄孩子上床邊偷空做瑜伽的自救方式,派出反斗天使利誘孩子,愈哭鬧,愈得關愛。看,家裏兩頭笨拙不堪的熊貓,正使盡法寶來逗我哩。這當兒,讀到報道說,有父親認為,別人說他囡囡長得似他,已經好滿足。霎時情緒插水,老伴說:「你也該滿足。」阿仔哪裏就像我呢。「像呀,跟你一樣,鍾意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