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生
無聊,無謂,無稽,這三個詞的涵義各有相近和相異之處,用法也各有不同。下面舉出實例來分解——
民建聯譚耀宗坦承在訪粵時自摑巴掌,只因張德江書記回應民主派議員「平反六四」時說:「六四是不能平反,也不會平反的。因為這是中央明確的決定。」譚議員為此拍爛手掌,本無問題,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立場觀點的自由。看來民建聯要比自由黨來得更有擔當精神,這巴掌摑了便是摑了,怎似自由黨明明鼓了掌而又不敢居功?
李鵬公然無聊挖鼻
不過民建聯議員的襟懷氣度尚有提升的餘地,譚耀宗指香港記者炒作鼓掌風波是「無聊」,這便教筆者聯想起一則舊聞。當年李鵬在「兩會」主席台上挖鼻屎,被記者攝入鏡頭,怎知李鵬警覺得很,當即勒令記者交出菲林。李鵬是因為「兩會」開得很無聊才挖鼻,而記者捕捉名人失儀的鏡頭,亦屬無聊。不過以香港之法典,並無禁止記者攝影的律例。好比名人「蒲」夜店被狗仔隊偷拍,固然「八卦」,但夜店畢竟是公眾場所。李鵬若在私宅清污除垢、挖鼻不止,自是不許窺探,但人民大會堂比起夜生活場所更具「公共」性質,攝影記者何罪之有?誠然,該記者雖說無罪卻屬無聊,這定性是可以成立的。
譚耀宗等公為六四鎮壓有理而鼓掌,是否「無聊」而迹近於挖鼻屎?當然不是,立法會議員對國家大事的立場,關乎公眾利益,記者追蹤報道安能謂之「無聊」?經此番推敲,便可驗明「無聊」一詞的準確用法了,李鵬在公眾場所挖鼻屎及記者搶拍,當稱之為無聊——此係正解。
「翻來覆去」紀念抗日
下面再來探究「無謂」一詞。曾憲梓說民主派議員北上重提六四,此事已過去很多年,中央早有定案,民主派「翻來覆去」地講,實在「無謂」。曾公之忠君愛國,其情可嘉,但他的遣詞用句顯然甚為不妥。
試想抗戰勝利六十周年了,日本早已投降,一干戰犯也被國際法庭審判了,可中國人「翻來覆去」地紀念抗日戰爭,六十年來總卸不下國恨家仇的集體記憶,是否「無謂」?
日本對二戰侵略史的認識再曖昧,但查日本政府向中國方面的正式道歉已不下於二十次,一九七二年日相田中角榮和周恩來簽署的《中日關於恢復邦交正常化的聯合聲明》,寫有「日本方面痛感日本國過去由於戰爭給中國人民造成重大損害的責任,表示深刻的反省。」此後多任日相都一再道歉,其中村山富士首相還到蘆溝橋鞠躬謝罪。一九九八年簽署的《中日關於致力和平和發展的友好合作夥伴關係的聯合宣言》,再次以日本國的名義宣示「痛感由於過去對中國的侵略,給中國人民帶來巨大災難和損害的責任,對此表示深刻反省。」
既然如此,中國人再讓日本「翻來覆去」地道歉,是否「無謂」?六四才過了十六年,北京政府連一句認錯道歉的話語都未說過,民主派拒絕遺忘,為民請命,何為「無謂」?
某老先生無謂吃飯
從曾憲梓對「無謂」的妙用,可以引伸出以下的邏輯修辭:比如說,某老先生「翻來覆去」吃了七十年米飯,再吃也「無謂」了;又比如,某老先生去年在黨國慶典酒會上曾豪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今年忽而不唱了,或是年事漸高,底氣不足了,更大的可能是,他覺得這首經典金曲已「翻來覆去」唱了五十六年,再唱亦無謂了。信哉,然也,此係「無謂」的正解。
至於「無稽」之解,甚為簡明。綜合上述兩個詞語的注釋,即是無稽。